半夏咬了咬嘴唇,眼泪夺眶而出,“娘子……”
裴英娘拍拍她的脑袋,“相王放你回来,说明你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错漏之处。你不必害怕,安心留在我身边当差。”
半夏仰起脸,看着裴英娘温和的眉眼,泪如雨下,“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这么蠢!这么笨!我不配留在娘子身边……”
阁子里侍立的其他人早就被忍冬赶出去了,她留在廊柱旁看守,看半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犹豫了片刻,没有上前。
裴英娘眼眸微微低垂,等半夏哭顺气了,笑着捏捏她的脸,“以前在裴家的时候,你为了我和裴十郎的书童打架,那时候你也才十岁,打架只会撸起袖子胡乱抓,把那个书童抓得满脸血。后来阿耶要卖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怨我么?”
半夏曾说王洵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因为烧坏一幅上好的罗帐被裴拾遗发卖,刚好王洵路过替她求情,她才能继续留在裴家。
她没有说出全部实情,裴拾遗不会因为一幅罗帐就要卖掉一个身家清白的使女。
裴拾遗惩罚半夏的真正原因,是她为了保护裴英娘,把裴十郎书童的脸蛋挠花了。
那时候裴英娘年纪太小了,刚刚适应新身份,每天浑浑噩噩,花了半个月才理清裴家的内宅关系,很快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想起来的时候,王洵利用半夏的事已经过去一两年了,裴英娘觉得半夏很可能仰慕过王洵,怕惹她伤心,没有再提昔日往事。
半夏听裴英娘提起以前的事,哭得更凶了,“娘子对我这么好,我只恨不能报答一二,怎么会怨恨娘子……”
裴英娘叹口气,“傻丫头,其他人效忠我,是因为我的身份。你不一样,不管我是公主,是女道士,还是裴家十七娘,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你从小陪在我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偏爱你一点?其他人再有本事,再聪明,我不喜欢。我的使女不必个个都浑身上下长满心眼,你只需要老实忠厚,就足够了。”
阁子外雨声绵绵,半夏心里既发酸,又发苦,一把抱住裴英娘的腿,嚎啕大哭。
这几年盘旋在她心底的郁闷、忐忑、害怕、惊恐,全部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半刻钟后,她抬起脸,吸吸鼻子,啜泣道,“我给娘子煮茶。”
裴英娘笑了笑,“别忘了把手洗干净。”
半夏破涕而笑,擦了擦眼角,起身走出阁子。
蔡净尘站在转角的地方,看她出来,双眼微眯,“前天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晚他不当值,去城外接应商队。听阿福说,娘子回来得很晚,而且牛车是直接驶入内院的,为了让牛车穿过夹道,相王命人拆了好几座花架。
蔡净尘细心观察过,跟随娘子进宫的人,全部被相王扣下了,除了刚刚回返的半夏和一个平平无奇的护卫外,其他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踪影全无。
永安观里里外外的仆从、护卫也有不少变动,被长史以各种理由打发走的人,全是蔡净尘平时觉得形迹可疑的,他正想暗中调查一下,还没下手,人已经全没了。
前晚肯定出事了。
蔡净尘能感受到府中的气氛变了不少。
相王几乎每个时辰都派人来永安观问一遍娘子的起居。内侍事无巨细,不止问娘子见了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连娘子吃了几碗饭、几块寒具都要问得一清二楚,好回去交差。
相王打听得这么仔细,只有一个原因——他需要从这些细节去揣测娘子的心情。
相王明明可以直接开口问的,但他却舍近求远,用这种会引起娘子反感的方式关心娘子……
蔡净尘可以笃定,相王不敢,或者说不想提起那晚发生的事。
娘子一定受了什么委屈。
可娘子言笑如常,除了第一天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依旧乐呵呵和使女说笑吃茶,早间去园子里闲逛,午时打个盹,下午起来翻看书坊刊印的样书。
完全不像是受过什么委屈的样子。
他想来想去,没有头绪,那个平平无奇的护卫是圣人送到娘子身边的,他问不出什么来,只能从半夏这里寻求答案。
半夏被突然窜出来的蔡净尘吓了一跳,但是这两天被不停盘问的遭遇让她很快镇定下来,“你没听说吗?前晚宴席上有人想行刺,娘子当时和那些歹人只隔几步远,受了不小的惊吓。都怨我,我没保护好娘子。”
蔡净尘瞳孔翕张,仔细端详半夏的面孔,抬手让她离开,“原来如此。”
半夏在骗他。
他没有因为半夏的欺骗而生气,他知道半夏死心塌地忠于娘子,她选择说谎,说明前晚发生的事确实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
既然隐瞒是为娘子好,那他就不必继续探查了。
第106章
骤雨初歇, 寒蝉凄切。
雨水顺着飞檐坠落, 敲打在青石条铺设的甬道上,时疏时急,水声嘀嗒。
风声呼啸,芭蕉丛肥阔的叶片拍打在一起,发出啪啪的响声。
寝房里点了炉子, 炭火烧得正旺, 鎏金花鸟纹铜炉里赤红一片,烛火摇曳,淡黄的光晕倾洒在铜炉上,光华万千。
裴英娘悄悄睁开眼睛。
帐影朦胧, 木炭毕剥燃烧。端坐炉前的人手里捧着一卷书册, 在灯下细细品读,清峻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前晚李旦守了她一夜,昨晚他也来了,每次都是入夜后神不知鬼不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