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一噎,心中笑骂他不通人情,领着他去见李旦。
李旦在棋室与一名老者对弈。
蔡净尘扫一眼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旦挽袖落下一子,接过名单,翻开细看几眼,“回去告诉你们娘子,万事齐备,不必忧心。”
蔡净尘记下他的话,转身要走,李旦叫住他,“让她早些安置,莫要劳神。”
这一句语气轻柔缱绻,衷情之意显露无疑,蔡净尘愣了一下,正望着棋盘苦思冥想的老者瞳孔微微一缩,眼中闪过恍然大悟之后的了然。
蔡净尘很快回过神,拱拱手,和冯德一起告辞出去。
等回廊外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老者捋捋胡须,浅笑道:“难怪圣人不愿松口许嫁,原来永安真师即是日后的相王妃,此前犬子痴心妄想,多有得罪冒犯,望相王海涵。”
李旦听到相王妃几个字,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不知者不怪,袁小郎年轻气盛,酒醉之后,难免会胡言乱语,袁公不必介怀。”
袁宰相心中暗暗腹诽,听你的口气,好像比我儿子大十几岁一样,明明他只比你小三岁!
腹诽完,他暗暗后怕,小儿子酒后口出狂言,扬言此生非裴英娘不娶,如果不能尚主,宁愿没名没分做她的情郎,也不愿讲究其他小娘子,被人耻笑了好一阵。
当时袁宰相一心想和裴宰相别苗头,鼓励小儿子追求裴英娘,没有严惩他的放浪之举,反而觉得吊儿郎当的小儿子说不定会因为仰慕裴英娘而改头换面,老怀宽慰,盼着儿子早日变得懂事稳重……没想到相王竟然也恋着裴英娘!
二圣肯定知道相王的心思,之前曾有谣言说执失云渐是内定的驸马,后来赐婚的事不了了之,天后让裴英娘改姓武,大费周章开宗祠在武家族谱上添上她的名字……
裴英娘遇险,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相王突然一福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袁宰相心底隐隐发寒,儿子竟然敢肖想二圣挑中的相王妃,而相王脱口说出儿子做下的蠢事,说明相王一直惦记着儿子曾说要给裴英娘当情郎的事……
李旦端起茶盅,扬眉道:“袁公怎么迟迟不落子?”
裴宰相轻轻哆嗦了一下,回去必须赶紧、立刻、马上给儿子订亲!
同时忍不住幸灾乐祸,他儿子只是醉酒后说了些冒犯之语。裴狐狸却是亲自上阵,整日带着十几个年轻俊朗、一表人才的外孙、表侄在圣人面前蹦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谋妻之恨,不共戴天,相王焉能轻易放过裴狐狸?
袁宰相差点笑出声。
棋局很快分出胜负,袁宰相顺势告辞。
送走表情古怪的袁宰相,李旦重新取出裴英娘勾画的名单,指尖点在其中几个人名上,对侍立在一旁的杨知恩道:“看准了,到时候别认错人。”
杨知恩点点头。
“两位阁老我都见过了,裴公是个老狐狸,事不关己不张口,袁公年事已高,不愿惹事。”李旦随手扫乱棋盘上的棋子,“他们都不会插手,届时你可以便宜行事,不必畏手畏脚,失手伤人也没什么。”
武皇后派系的人全部站在裴英娘这边,不用顾虑。裴宰相和袁宰相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提前确定他们的态度,才好方便制定后面的计划。
杨知恩心头凛然,抱拳应喏。
短短两天,郎主雷厉风行,几乎没有闭眼的时候,看来这一次,郎主是真的被激怒了。
回府的路上雨势忽然变大,蔡净尘不想耽搁裴英娘的正事,一刻不停,继续在瓢泼的大雨中疾驰前行。
回到永安观,阿福刚好在府门前送客,看他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劝他先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别把娘子吓着了。”
蔡净尘犹豫了一会儿,回房换了身短打,湿透的头发随便擦两下,重新束好,走去正院求见裴英娘。
使女说裴英娘在阁子里观赏雨景。
蔡净尘看一眼回廊前垂挂的雨帘,等不及回房取雨伞,直接一头扎入雨幕中。
到阁子时,他身上刚换的衣衫已经湿透。
衣裳白换了,他懊恼地想,早知道直接来见娘子了,不该听从阿福的馊主意。
皂靴刚刚踏上石阶,阁子里传出几声压抑的低泣声。
蔡净尘皱起眉头。
裴英娘要看雨景,阁子里没有架设屏风。曲栏环绕,帘幕低垂,她歪坐在软榻上,背后垫了几只隐囊,凝望着雨中的荷塘,神情平静。
半夏在忍冬的带领下走进阁子的时候,裴英娘抬起头,看她眼圈通红,举止怯懦,含笑道:“快洗了手,去给我煮一壶木香茶来!忍冬她们的手艺都不及你,你煮的茶最合我的脾胃。”
半夏潸然泪下,扑在软榻前,哽咽道:“我、我只会煮茶……”
她是娘子带进宫的,除了从小和娘子一起长大的情分以外,她什么本事都没有。先前她心软为王洵带糜糕进宫,差点害了娘子。自那以后,她行事小心谨慎,从不和外人搭话,一心一意服侍娘子,生怕辜负娘子对她的倚重,可是她还是犯了大错!竟然让歹人在她面前掳走娘子,虽然娘子被相王救回来了,但是她终究是万死难辞其咎!
早就有人暗地里愤愤不平,说半夏仗着旧日情分,一直占着裴英娘贴身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