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理完自己，走下竹屋，在山路间走两步，看见细长的喷涌着的清澈溪流，停下脚步，蹲下来探手浸入水中。

早晨凉凉的山溪水漫过他的指腹，随着凉丝丝的灵气蔓延，陆闪眼前登时出现一幅幅青绿山峦、薄淡云雾的画面。

是了，他那被触发的能力并没有消失。

强大的地方神可以通过自己的神识控制他守护的地方。陆闪这能力此刻还不算突出，但也让他满足和欢欣。

水影中出现山邪的身影，他在山塘、山河上空掠过，速度极快，陆闪几乎只能捕捉到他的衣角。

还有山里的麋鹿，低头以红棕色的唇舌舔舐着溪水，黑溜溜的眼珠子灵动可爱。

也有在水里嬉戏打闹的海青水鸟幼崽，噗通噗通，一跳一跃，抖动着羽毛。

……

山邪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蹲在湿润的泥土上，手掌浸没在水中看得出神。

山邪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化龙之后的陆闪灵力大增，触及的范围远得多了，看在山邪的眼里也很是清楚。

那水影中，倒映出来的是浩渺无边的长河，长竹桥边上，有好几个衣着朴素的人，他们无一不是泪眼婆娑，肝肠欲断，目光都在那愈来愈远去的燃烧着的火船上。

陆闪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那船很快就被烧破，船中花草围裹着的是一个青年人，脸色苍白，嘴唇干枯。白发人送黑发人，哀痛万分。

火光还在继续烈烈，最终一切都会沉入水底。

陆闪将手抽了出来，轻轻甩甩水珠，转身见了山邪，还未他动作，离得与他极近的山邪就凑前来，吻了他的眼皮一下。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春秋的大妖怪，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劝解别人才好。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都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小小的光点。

陆闪阖上双眼，被山邪吻了两下眉眼，才听着他说：“我将你身上的伤痕隐去，我们一齐回家罢。”还要继续养伤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到家中，对陆闪和对他爹娘小弟都是一种折磨。

听罢，陆闪睁开眼，收住了眼里的湿润，掩饰似的清咳了几声，点头应了好。

山邪伸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修长微凉的指腹点在他的脖颈上，青黑的掐痕在他的指腹点染下，慢慢地慢慢地隐了去。

疼痛还是在的，但普通人是看不见这可怖的掐痕了。

“好了。”陆闪望了望自己的样子，又背上山邪化出来的包裹，迫不及待地就要让山邪带着自己瞬移到了盘龙的入口。

现了身形踏上熟悉的故土，陆闪深吸一口气，牵住身边的人。

他离开家时，还得抬头仰望高大的山邪，现在他已经长高了不少，身子骨也健壮了许多，看着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

一路上瞧见大山里熟悉的乡亲、伙伴，陆闪均是笑脸相迎，他人还没到家，消息已经先传到了家中。

等到他走到家门，就看见两扇朱红色大门大开，爹爹娘亲阿真苏伯苏大等人全都在等着自己归家。

远远就看见了众人激动难掩的神色，陆闪心里一软，又更为自责，脚下两三步就跑了起来，奔向他们。

“爹爹！娘！”他冲上前，二老也都走下石阶，展开双臂迎他，“是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一下子抱住两人，陆闪情难自禁地吸了一下鼻子，实实在在抱住了至亲，这熟悉的宽大怀抱，熟悉的温暖，让他一时不愿动弹。

“闪哥儿傻孩子，可把娘亲想坏了……”陆夫人自是端庄也忍不住呛出了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爹拍拍他的肩膀，脸上也放松了许多。

奶娘抱着的陆真看到大哥归来，眼里的神采光芒都要迸射出来，等到陆闪走到他跟前笑着要抱他时，又闹着别扭转过头，不看哥哥。

“哎这孩子，你刚走那会，天天念叨着你啊……”

“刚开始还睡得不好，也不闹，就想见着你。”

陆闪见自家小弟闹别扭不亲近自己，凑前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脸蛋，低声说：“阿真，大哥回来了。”

一直跟在陆闪身后默默不出声的山邪引起了陆老爷和陆夫人的注意。二人都觉得，陆闪此番出远门游历，都多亏了同行的山邪的照顾。

“闪哥儿真是多亏你一直照顾了。”陆夫人道谢。她这大少爷儿子，要是独身一人出门在外，她是断然不会安心的。

“应该的。”山邪冲二老微微俯身点头。

陆闪终于哄笑了陆真，抱着瘦了些许的弟弟晃了晃，逗得他“咯咯”直笑。

陆闪来之前和山邪简单对了一下说辞，这样家人问起就不担心矛盾。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陆闪在向众人编着他游历的经历，他讲自己沿途所见略微改动，说得绘声绘色，大家伙儿都听得津津有味。山邪偶尔才说一两句话，倒也不会露馅。

终于等到儿子归家，陆夫人自然是吩咐厨房做足丰盛的午宴，准备为陆闪接风洗尘。

趁着陆夫人等人去走来走去忙活着准备时，陆闪瞧一眼不远处正在喜笑颜开抿茶的爹爹，看一眼自己乖乖喝水的陆真，对身边的人轻声说：“你还习惯吗？”

“……嗯，我很喜欢在这里。”山邪毫不犹豫地回答。之前他或许不懂这种感觉，但是，这样子就很舒服，让人很想永远守护着。

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