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即将消失……”
——那一刻才懂得,妈妈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事物,每当看着自己的时候,就能映出她藏在心里的那个、永远是孩子的自己。
“你不要说话,这样血会……来人啊,快来人——!”
血多得止不住。他已经语无伦次,因为无论他怎样拼命地按住母亲的伤口,血还是从伤口里不断地涌出来,把她的式服染得鲜红。
“诹倭……还有你……”
她抬起的手纤弱而无力,抚上儿子的脸,手指冰凉得令人惊心。
“我都……保护不了了……”
……
结果,他只能看着母亲死在他怀里。
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却连找谁寻仇都不知道。
后来,因为守护结界的消失而大量入侵的魔物竟硬生生逼到了家门前,在母亲身前不知跪了多久的少年呆呆向半敞的门外望去,妖魔横生,家人受难,天空也阴沉得像是世界末日。
啊,
这大概就是世界末日吧。
他这样想,不因为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妖魔,也不因为怀抱母亲尸身的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因为他看到了那魔物的口中衔着的半截手臂——
带着黑色龙纹的,父亲的左手。
直到现在,还紧紧握着那把绝世的银龙。
……
“黑钢?黑钢,你怎么了?醒醒……”
叫他的声音多了些慌乱,似乎还在轻轻地推他,可他只能再次道歉,因为自己已经无暇理会——梦中,在斩杀魔物的时候,身体的高热似乎达到了极致,像一把火将年轻忍者烧得神智不清,他忘了自己是怎样独自一人杀掉了所有魔物,忘了自己是如何被知世唤醒,忘了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安葬了父母,并起誓成为了知世的臣。
他忘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心了。
忘者,心亡也。
把所有的心绪狠狠压在最深处,骗自己这样就不会再痛。
所以,后来的十年之间,他不断地练剑,不断地与人挑战、斩杀敌人,直到他终于打遍了整个日本国,不到二十岁便成为了首屈一指的高手。
他终于变强了,在多年以后。
可是,他变强的理由呢?
在失去了家,失去了至亲父母以后——
他要保护的人,又在哪里呢?
……
等眼前再度清晰时,他终于来到了白雪皑皑的色雷斯国。
在这本该天寒地冻的地方,周身传来的凉意却是怡人的,他想这恐怕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过燥热了,所以这一点点凉反而让他舒服了许多。遍席周身的凉意并没有多冷,却像是源源不断般地化去了他的燥热,而一直空跳的胸口,好像也被什么填满了似的。
“黑钢……黑钢……”
温柔而沙哑的,又是这个声音。思维随着身体温度的下降渐渐恢复,黑钢努力地想回忆起正在叫自己的人是谁,脑海中的影像却反而清晰了起来。
——雪国的双生子。
绝望倒在雪地里的孩子执著地抱着双生兄弟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已经不辨人形,却仍被那个孩子像珍宝一样对待着。
——一夜成魔的国王。
再次重演的悲剧发生时,瘦削的魔法师跪倒在地……已然是他熟悉的眉眼。
他听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在心疼这个孩子。
在心疼这个人。
因为他爱着这个人。
黑钢想起在樱都国的酒吧里,金发青年捧着脸听着歌,滴酒未沾,却让人迷醉。青年专注地看着台上歌唱的女子,而自己,看着青年。
——你在看风景,而我在你身旁看你。
温柔的歌,温柔的人,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柔软的金发上,那时,他觉得整个大厅里都溢满了温柔的气息,有人唱道:
我想要幸福
想与你共享幸福
想成为你的幸福
……
即将毁灭的世界,即使在魔法师的记忆中看过,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绝望。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的他的难过流进忍者心里,忍者看着他,他唇角的鲜血让人心疼。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成为你的幸福。
但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幸福,我都会陪着你。
即将毁灭的色雷斯——寒冷的雪光,冰冷的世界,无情的诅咒里,在他甚至已经决定陪他共死之后再起的转机——
一束光,开启他们新的未来。
——就像魔法师闯进他生命的那样,温柔而华美,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心。
多年以后,黑钢终于找到了他要保护的人,也找回了自己。
最后的时刻,在知世的声音响起之前,他都不知自己有多绝望,只能紧紧抓住魔法师的手臂,只知道宁可抓疼他也不要放手。
求你,不要消失。
就算是一辈子只这么远远地看着你也好,求你,至少平安。
黑钢从来都不是个失去得起的人,失去至亲挚爱的悲痛,他不想也不敢再经历。
所以,容他自私,对不起他起誓过的父亲与主君,因为他想,他大概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强大了。
但即使如此,我仍想用生命去回护他。
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施有他魔法的手臂,将长剑也弃置不顾,只是在第一时间重新拉住他,让他刚刚的绝望重新变成惊讶。他听到自己清晰加快的心跳,却一点也不觉得慌乱,因为它正与怀中的这个人同频。
所有的燥热都被这个人所拂去,所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