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惯例,就算不吃饭,到了这石城镇也必是要洗一回澡的。洁癖的不仅是钟韶,吴长钧这个攻略者显然也有,而且男子比女子更容易出汗,体味也更重,在沙漠中几天走下来,便是人都馊了。之前在风沙中行走还不觉得,这在一个屋檐下待着了,吴长钧自己都觉得自己熏人。
而后两人简单的用过了饭食,又在客房中痛痛快快的洗过了一回澡,浑身恢复了清爽之后,才终于有了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钟韶才会想念关内的高床软枕,想起当年在安阳的种种,还有那个温柔美好,也让她无限眷恋的人。
黑暗的客房之中,幽幽的一声叹息传来,继而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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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近九月,九月授衣,按理说天气是该转冷了,可这条定律在沙漠中似乎是行不通的。
从朝阳初升,空气中的燥热便渐渐的显现了起来,床上原本睡得安稳的人,脸上也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不复之前安然。可饶是如此,几个月奔波积累下来的疲惫却并不能让她就此醒来,于是一边下意识的不断翻身寻找清凉之处,一边仍旧固自沉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钟韶抻着肩膀走出客房后,客栈的小二看着她甚至还笑道:「钟公子您醒得可真早,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钟韶脸上便也挂了笑,温和浅淡:「太热了,睡不着,正好醒了就出去看看,说不得可以淘换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呢。」这话却也不错,西域各国的特产各有不同,而一般商队走商却只会将一条路走熟,想要得到其他地方的东西,便是得交换,这石城镇便是一个极好的交易地。
小二显然也是见怪不怪,便是笑道:「那公子可要先用些饭食?」
钟韶却是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正好出去看看,这几个月没来,城中可是又添了什么西域美食。」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却是险些撞上一个人。
有侍卫立刻上前,将一把佩刀横挡在了钟韶身前,好在刀没出鞘:「走路小心些。」
钟韶已是止了步,抬眼一看那侍卫装扮,瞳孔便是略微一缩。好在她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只是淡淡的道了声「抱歉」,便欲绕过这一行人走出客栈。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从那侍卫身旁探了出来,紧接着一个人直接从他身边挤上前来,仿佛激动万分的踉跄上前,然后……直扑钟韶!
钟韶下意识的一个侧身躲开了,这才看清那侍卫身后跟着的是个中年人,白面微须儒生打扮,一身的书卷气,全然不像是该出现在这西域小镇上的人物。好似还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方才升起,钟韶的警惕心便是提高到了极致。她一面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安阳见过此人,一面去看他身后侍卫的数量——那是一队御林军,与羽林分属禁军,都是守卫皇宫的重要存在,能让他们陪同护卫的必定不是小人物,但好在此刻这人身后跟着的御林军不多,不过十来个。
就在钟韶开始盘算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这十来个御林军拿下的当口,她突然听到了一句似乎很耳熟的话:「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叔父啊!」
我是你叔父啊!我是你叔父啊?!我是你叔父啊!!!
钟韶一瞬间有点儿懵,她恍惚间似乎真的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个人来?然后一个没防备,她就被那中年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对方表现得激动万分,眼睛里都有热泪盈眶了:「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啊……」
他越说越伤感,说着说着眼泪还真流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也看呆了一群人。
钟韶僵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她试着抽了抽手臂,却是被对方抓得死紧。没奈何,她只好开口道:「这位……先生,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对面的人闻言顿时一僵,钟韶都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有多僵硬,不过他显然没有松手的打算,便是抬起那双泪汪汪的眼睛道:「我们在洛城见过的,你父亲临终前写了书信将你托付给我。」他说着一顿,又哭道:「是我没照料好你,竟是让人将人带走了,以至于我们叔侄多年不见……」
没错,这人就是当年在洛城冒充钟韶叔父的那个书生。只是他运气不好,在大街上跟展鹏飞对上了,让钟韶跑了不说,等到后来他赶去杨柳村时钟韶也已经被俞贵妃的人带走了。而后数年,他并没有找到接近钟韶的机会,直到钟韶误杀瑞王,又被劫狱逃亡在外,彻底失去了行踪。
钟韶眸光微闪,便是瞥了一眼这人身后跟着的御林军,他们的脸上多少有些诧异,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略一沉吟,钟韶还是道:「堵在大门口也不成样子,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中年人没反对,只是抓着钟韶的手却是不曾放开,仿佛怕她跑了一般。却正在这时,吴长钧也出来了,一眼看见这场景,便是眉头一皱,问道:「子珩,这是怎么了?」
钟韶能看出吴长钧眼中的防备,他显然也认出了那队御林军的装扮,不过眼下却不是起冲突的时候,她便是冲着吴长钧使了个眼色,答道:「许是遇见了故人,便想聊一聊,先生可要旁听?」
吴长钧自然跟了去,倒是那队御林军被中年人遣得远了。
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