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有些晃神,低声道:“嫉妒到绝望的时候,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不能得到,就毁掉。”
张享忽然停下筷子,抬起头。
晏怀章认真地研究碗里的煮青菜,继续说:“演的时候要含蓄,太用力就过火了,电影更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
一番话说完,他那点可怜的食物也吃完了,张享饭盒里还有几块红烧r_ou_,他羡慕地看过去,最后遗憾地摇头,话有所指地说:“这么好的r_ou_放在这里,你不知道珍惜,我也吃不到,真可怜。”
张享看清了他此刻的表情。
晏怀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一点得意隐得更深,张享这么聪明,不会体会不到他的用意。
至于他领不领情,则是他的事了。他只要把该做的事做到就好。
即便如此,晏怀章对张享能不能把第一场戏顺利过了还存有疑虑,不过下午正式开拍时,张享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居然一条过了。
栾导松了口气,他可是做了如果下午还这么糟糕就直接换人的打算,可张享好像开窍了一样,表演十分到位。
犹豫再三才偷窥前方那对璧人一眼,可眼角还没瞥到什么便飞快低下头,手里捏的钢笔不住地颤抖,几乎把书本划破,镜头拉近到他脸上,刁金阳摘下眼镜,明媚的阳光下万物焕发着明亮的色调,他的眼神却灰暗看不到底。
“不错不错,就说嘛,我的眼光肯定没有错!”栾导大力地拍张享的肩膀。
张享又憨厚地笑了笑。
“摘眼镜这个细节剧本上没有,不过出来不错,这个地方的雕琢有点某人的影子嘛。”栾导朝那边背台词的晏怀章努努嘴。
晏怀章似乎感到他俩在议论他,扬起剧本挥挥手。
“这小子,演戏最怕他自己胡来,可每次胡来都有点意思,你可别学他。”
张享依旧是笑着点头。
栾导叹气:“你看着机灵,怎么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呢。”
接下来几场都是做人r_ou_背景,张享跟在晏怀章身后,适时在背后晃一晃就好。
晏怀章演戏时非常投入,如果是他自己的镜头,经常一条就过,而与其他人配戏却常常因为对方的原因吃几条ng。
几天下来,张享琢磨出点味道。
栾导之所以如今稳坐国内名导的头把交椅,当然有他的非凡之处。
跟着他拍戏,演员永远不怕自己的个x_i,ng会泯灭。只要能演好角色,你怎么来都可以。一句“我爱你”,既可以用“我恨你”的方式演,也可以用“我爱你却故意说不爱你”的方式演,没有固定模式,甚至剧本也可以抛到脑后。在他的戏中,只要你成为那个角色,就已经成功了。
也难怪栾导调教出来的演员,个顶个的以演技出色出名。
之后的工作中,他的胆子逐渐大起来,就算只是个人r_ou_布景,也努力做到一个优秀的布景。在他慢慢习惯于演员的身份后,刁金阳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日后乘凉的那棵大树任五爷过寿辰,刁金阳为讨好这根大腿,一个读书人不惜当众扮起了京剧中的丑角来取乐。
剧组提前请了专业的京剧老师给张享培训,此时张享仰着头,任由化妆师给他上妆,鼻梁扑一层白油彩,穿上织锦大花戏袍,头顶缨绒珠冠,一手拿着拂尘,再把双腿一矮,活脱脱就是个高力士了。
因为这场戏是张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个人秀,栾导也很重视,等他上完妆又拉着他说了半天。
指望他唱腔跟专业的京剧演员差不离是不可能的,他只要能把样子做到位便足矣,其余可以后期配音。
此前知道有这场戏,张享就狠下了一番功夫,除了每天背台词练演技,就是在跟老师学丑角的身段,矮子步亮相云手小开门像模像样。
学得多了,张享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正式开拍,饰演杨贵妃的专业演员先唱海岛冰轮初转腾一段,录制完后,再就是杨妃摘高力士的头冠戏耍那段。
按剧本安排,刁金阳扮的高力士帽子被杨妃拿走戴在头顶,而后再抛还他,不料杨妃手一脱,把帽子丢到了任五爷脚下,任五震怒,刁金阳跪行到他脚下,以嘴咬起帽子才救回场。
张享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把刁金阳的奴颜婢膝表现出来,只是用嘴咬似乎还不够,可心里一直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顺顺当当演到杨妃扔帽子那儿,任五双眉一竖,面现愠色,登时整个堂会上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唯有刁金阳,他善于投机,早就想在任五面前露露脸苦无机会,眼珠一转,便直接扑到地上,细碎小步膝行过去,恭敬地把帽子从任五脚下拾起来,而没有用嘴咬。
任五一顿,眼角看栾导没有喊停,便继续。
他也是老戏骨一名,对电影中各种临场发挥见怪不怪,眯眼怒道:“爷过个寿,是存心给爷找不痛快?”
刁金阳双手将帽子扶到头顶,忽然捏起嗓子,学起那花旦唱:“玉冠亦遂五爷心,顺得五爷意,便是那冠上加冠,官上加官啊。”
这一段原是化用杨妃调侃高力士的一句,刁金阳此时学起女声,把那种婉媚学了个五分,又加上几分刻意的扮丑戏谑,把任五逗得一愣,继而拍膝大笑,连叫:“哎呦,你啊你!”
刁金阳娇羞地拿袖子一遮脸,蹩脚地学了个贵妃卧云,连滚带爬地回了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