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先祖的情面?他凭的是谁的情面?朕怎么不知道他倒有什么祖宗值得人拿出来说道?”乾隆踢开地上的瓷渣碎片,坐回到龙椅上,闻言不住冷笑。
这话问得,可叫人怎么回答?海兰察又被噎了一下,心中没底,声音自然而然又低了下去:“回皇上,薛家乃是世宗时紫薇舍人之后,其后五代皆为皇商,共分有八房,薛蟠乃是长房长子。”
“紫薇舍人?好一个紫薇舍人!”乾隆嗤笑一声,不屑哼道,“薛家六代左右不过出了一个紫薇舍人,顶了天就是一个撰写文书的小官小吏,后代更是c,ao持商贾贱业,我爱新觉罗家自太祖天命至今,已得六任皇帝,一十九位亲王,余下更有郡王、贝勒、贝子无数,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薛家比得上的?”
皇上竟然当真跟个商家较上了劲,这么比较有什么意思呢,纵使赢了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平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得,从这脸皮看,其实林璐林公瑜才是您亲生儿子吧?海兰察满头大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怎么接话,暗暗腹诽着低头不语。
乾隆也没想听他的回答,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一下,不再在皇商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说吧,他们在荣国府上住着,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海兰察心头一跳,急忙叩头回禀道:“恳请皇上赎罪,奴才并不知晓,林璐虽然平日里顽笑不禁,不过说些名山大川、风俗景致,也并不曾谈论家事。”
乾隆看了他一眼,喜怒莫测地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朕明白,你们毕竟是朋友,你自然帮着林家大小子遮掩,不过这事说出来,对他们并无害处,别说今日的事是他们占理,纵然不占理又怎么样,难道朕还能为难了他们去?”
海兰察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起疑了,急忙辩解道:“启禀万岁,奴才绝无虚言,奴才今日方才初见林家二公子,看不出深浅,但是单看林璐此人,看似好相处容易交心,其实戒备极深,许多事情都不肯轻易透露,这等私事自然就更不会拿出来与人说道,奴才确实一无所知,还请万岁明鉴!”
乾隆低头把玩着袖子上的盘扣,一径晾着他,并没有答话。
皇帝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这件事情的古怪来,他看着情形稍一度量,就明白这是林璐设了个套子给薛蟠钻的,虽然没能按照剧本走出了意外,到底也达成了最终目的。
林璐林琳跟薛蟠先前并没有见过面,乾隆不认为林家跟薛家真的有什么嫌隙,便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荣国府贾家头上,揣摩着别是在贾家二房头上受了气,才拿薛家开刀敲山震虎吧?
虽然看得通透,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借势小小利用了一把,乾隆也没真的生气,他是皇帝,万事万物只要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林璐的小动作并不是无迹可寻,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乾隆也不是被人利用了犹自乐呵的冤大头,但是妙就妙在林璐压根就没想遮掩。
人家明明白白告诉他,老爷子,我借着你派来套近乎打探消息的眼线海兰察狐假虎威一把,教训教训薛蟠,给你亲儿子出出恶气,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就为这个生气翻脸找我算账吧?
乾隆还真没这么小气,他本就对林琳有愧,各方考虑又感觉这个儿子这辈子恐怕没有办法认祖归宗了,堂堂皇室天胄就只能给个二品官当养子,更是愧疚难当,一腔慈父心肠无处安放。
因着林璐是跟林琳一伙的,乾隆爱屋及乌,反倒觉得林璐伶俐可爱,连这点小心机都古灵古怪,带着旁人没有的活力与灵气。
更何况,看林琳今日的行事,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虽然通过海兰察猜出来亲爹的身份,也没有死赖着要认亲的念头,倒叫乾隆另眼相看。
以己度人,皇帝自忖换了他自己要是个无依无靠的弃儿,猛然听说了原来身体里有一半皇家血脉,恐怕未必做得到这般举重若轻。
被丢在栖霞寺的小孤儿和皇子自然不可等价而论,其中差别不啻云泥天渊,这可是一举登天的机会,影响着百子千孙、世世代代的前途,林琳说不要就不要了,弃之若敝帚,乾隆虽然有点着恼他对亲爹这样不在意,到底还是激赞他的骨气。
更何况,乾隆早找人打探了一番,知道林琳日日勤苦练武,没有一日中断,也不因知道了亲爹身份而有偷懒懈怠的小心思,又添了三分欣赏。
乾隆气恼薛蟠行事,先时隔了一条街、一道帘子看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来想自己出头把事情顶了,见林琳比他先一步发飙,方才暂且把火气收了回去。
此时见海兰察半晌仍然不说话,皇帝轻轻叹气,道:“起来吧,这事原不怪你,朕看那个林家的小子也是个懂事理明规矩的,他纵然真的在亲外家受了委屈,确实也没有跟你一个外人说道的道理。”
海兰察又谢了一次罪,方才站起身来,静静垂首站在下面,也不出声,静静等待着皇帝的下文。
“顺天府那边,朕自会找人处理,你去给林家通个信,叫他们不用放在心上,”乾隆想了想,终究担心儿子,补充道,“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这事儿需不需要你帮着c-h-a手,打伤了亲戚毕竟不好看,恐怕在荣国府上不好交代,为了一个商贾若是叫他们亲戚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