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米粥熟了。打开棚帘,棚外拿着碗的百姓们一窝蜂地拥了过来。冷血和寨子的兄弟们维持秩序,大家排好了队,铁手一一给众人施粥。
冷血心中想起一事,向铁手道:“二师兄,我去一下。”
铁手应道:“好。”
好在这一会儿众人的心思都在米粥上面,倒没人再拦住冷血说谢谢。冷血很快穿过人群。
昏昏月光,照在雪地上,照在尸体上。是刚进县时,大家看见的那六具不知是饿死还是冻死的尸体。冷血将六具尸体都搬到一起,抬头一看,一名巽风寨兄弟正在不远处。冷血叫来那名兄弟,吩咐其去请一位有年望的老人过来。
请来的人是一名不惑老人,白发白须,手中捧着一碗粥是喝得津津有味,见了冷血,连连唤道:“大侠!”
冷血道:“老丈切莫这样唤我,我不是什么大侠。”
老人道:“那,恩公!”
冷血道:“我叫冷凌弃,行四。老丈叫我名字便好。”
老人道:“冷大侠!”
冷血决定放弃对称呼的纠缠,指着那五具尸体,道:“老丈认得他们吗?”
老人看一眼,即刻别过了头,不住叹气,说明了那六名死者的身份:一对夫妻,一对父子,一个独居老妇,一个寡妇。
冷血道:“他们可还有活着的亲人?”
老人唉声叹气地摇头。冷血没再开口,蹲下身,将那六具尸体全部抱起。
一旁巽风寨弟子见状即问:“四爷,你做什么?”
冷血道:“总得埋了他们。”一边说,一边向着小树林走去。
那弟子目送冷血离去,不禁有些呆滞。
冷血不是江湖上杀人最多、最凶狠、最不在乎人命的捕快之一了吗?为什么忙了这么久,在这么多人里,唯有冷血一个人还记得那六具未曾敛埋的尸体?
小树林中,若有鬼气。这儿本就有一个坟场,之前冷血跑遍了整个黎县,当然在途中看到了这个坟场,尸体就埋在这儿罢。冷血开始挖白雪黄土,没多久,六具尸体,他已埋了三具。
正在这时,霍然,他听见树林外,远处有敲鼓的声音响起。
有谁会在这时候敲鼓呢?
冷血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一个高台,台面宽阔。冷血从前南来北往,曾在不少乡镇都看到过这种高台,是每逢盛大节日时,百姓们祭祀和做表演用的。而这座台上放着一个大鼓,鼓边正站着一个老者。
冷血一跃上了台子。
那老者惊觉有人来到,猛抬头一瞧,见是冷血,喜悦道:“大侠是你!”
现在黎县的百姓几乎没有不认识铁手和冷血的。
冷血关切道:“天这么晚了,老丈在这里做什么?前边不远有粥棚,老丈吃过了吗?”
老者忙道:“我吃过了,都吃过了。之前路都走不到,还要多谢你们……没想到我竟然又能走路了,忍不住来看看我的鼓。”
冷血道:“鼓?”
老者道:“是啊,我们黎县有个风俗。每年的年夜,都会由全县选出一个敲鼓人,在这儿台上敲鼓向上天祈福。”
交谈中冷血得知,老者姓陆,人称陆伯。近几年来,这黎县的敲鼓人都是他。
冷血了然地点点头。鼓与剑虽并不相同,但老者爱他的鼓,就像自己爱自己的剑。
冷血道:“夜深露重,我先送老丈回家休息罢?明日再来看不迟。”
陆伯哽咽道:“我本以为我之后是再也听不到鼓声了。”他说着情不自禁又敲了两下。
冷血不再打扰,只是听。那鼓声一响,冷血想起一人,忽而微微一笑。
陆伯见状,抹干净眼泪,问道:“大侠也会敲鼓吗?”
冷血道:“我不会。”
陆伯道:“我看大侠听得专注。”
冷血笑道:“我不会,但我有认识的人会,我偶尔听他敲过。”
陆伯瞧着冷血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欢喜的神情,几乎每个老年人都有的关心年轻人姻缘的毛病发作,问道:“是大侠喜欢的人罢?”
冷血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冷血踌躇了半天,随后道:“老丈,我送你回家罢。”停了停,末了又道,“老丈,我叫冷凌弃。叫我名字就好。”
送陆伯回了家,夜比方才更深了。
百姓们喝完了热粥,都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暖和的暖到人心一觉。而巽风寨的子弟们被邀请到各家百姓的家中居住;明日还得继续救助灾民、分发粮食,余下的半夜时间,要好好休息才是。
冷血又回到了小树林里,准备掩埋剩下的三具尸体。
小树林里有人。
冷血一进小树林,随即察觉到有人。这人的功夫还不低。冷血握住腰间剑锷,神情戒备。
功夫不低,但轻功显然不怎么好了。厚雪未融,明月游到树林缝隙,投下微光,忽然照见雪上的脚印。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脚印,冷血原本紧绷的面容一下子放松,唇角绽放微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三具尸体不见了,取代三具尸体的是三个坟包,与冷血所立的三个坟包立在了一起。旁边枯树下,坐了一个人,微阖着眼睛。
冷血的脸色瞬间一沉。
就算是你内力惊人,也用不着逞能坐在雪地上睡觉罢。或许二师兄是真的累了。
短短半个晚上,费了那么多内力,又不歇息忙活这么久,即便二师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