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素济见他们走远了,才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后面的警卫已经赶了上来。
“长,您没事吧。”
“我没事。”郧素济说,“你看这干部,威风不小咧。”
警卫说:“乡下不都这样,要不有点威风,谁听你的!”
郧素济没言声,他当天地会农技员好几年了,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农村,娶的老婆又是小地主的女儿,知道警卫说得大体不差。
“走,进村!”
标准村都是按照统一模式修建的,齐整划一。琼山由于属于黄区,没有军事防御上的需求,标准村没有采用文总设计的堡垒土楼式。不过为了便于治安管理,村子依然是封闭式的,最外面的一圈房子,屋与屋中间都砌了墙连成一块,只留东西南北四个口出入。
郧素济走进这个标准村,村头有个木岗亭,外面坐着几个妇女正纳鞋底说话,听她们的口音是山东的,便暗暗点头。
正要进村,有个妇女问道:“同志,你哪村的?”
郧素济站住了脚步,见问话的女人二十五六岁,个子高挑,鹅蛋脸上有几点微麻,蓝布小袄上细心的滚着一圈红边,虽旧却收拾的干净利落,道:“我是县里来这里办事的。”
“有路引没有?”
“有,有。”郧素济从兜里掏出介绍信来,那女子接了过去,颠来倒去的端详,郧素济知道她大约是不识字,在那对那公章的样子。
县里的归化民干部说这个村的扫盲率是八成以上,看来水分大得很。
半晌女子才将介绍信递回来:“印没错,您老进村吧。”
郧素济夸道:“你们这里关防的还严咧。”
几个女子都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还是那要介绍信的女人说话了:“村里有规定:陌生人出入都得有路引。”
郧素济原还想和她们说几句,却都不言声了,一个个的都只管坐下去纳鞋。郧素济见搭不上话,只得问了村公所的去向。
“顺着路往东走,看见大榕树就到了。”那个年轻女子说了。
郧素济道了谢。往村里头走去。
村里的道路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垃圾杂物,墙壁算不上雪白,可也是干干净净。墙角没尿渍,没粪便垃圾,沿街白墙上涂着一幅一幅的标语口号:“今天不种红花草,明天三亚下矿坑”;“一人偷电线,全家去劳改”;“卫生搞不好。全家打摆子”;“女人不放足,男人缠小脚”;“打过海峡去,解放全中国”……郧素济平日里下乡见多了这种标语,也不以为意。不过这村落的干净程度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够得上临高最好的几个模范村的水平了。
街上没几个人,大约都下地去了。有几个见到他的,也赶紧躲路边去,一声不吭。
郧素济觉得有些奇怪,径直走进到村公所。村公所外面有棵大榕树,大约是早就有的,树下摆着一盘石磨。郧素济知道这样的地方都是村民们聚会说话的地方。如今正是农闲。居然一个村民也没有。郧素济愈觉得奇怪。
这标准村的村公所都是一个样子,门外是公告栏,贴着各种告示,郧素济驻足看了看,大多是最新的政策通告。一水的县办印刷所印得标准布告,还有些粗纸墨笔写得,都是村里的事务,郧素济瞧了瞧,看到最新一张就是各家出劳役的通知,后面还有详细的名单:哪家几个人。有名有姓,很是详细。旁边还有个读报栏,贴着昨天的临高时报。
光看这布告栏,别说17世纪。就是21世纪的中国农村也不多见。
郧素济暗暗纳罕,这基层治理水平!还是“比较先进的村”?那要最先进的不知道长啥样了?他抬脚走进去,里面也甚是齐整,当间一个院子,碾得平平整整的,三间正房是办公的地方。左右都是厢房,挂着锁头,大约是仓库。
村公所里正遇着两个村干部下棋。他两个因为一步棋争起来,就没有看见郧元老进去。
郧素济等了一会,还没有人跟他搭话,他就在这争吵中问道:“哪一位是村长?”
两个村干部抬头一看,见他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是对襟灰布干部服,深蓝土布裤,脚上穿着草鞋,一看就是个常下地的。虽然不认识,但听口音不是归化民干部那种南方腔调,而有一些北音。
从这服装上看,年老的村干部以为他是哪村派来的送信的,就懒洋洋地问道:“哪村来的?”
郧素济答道:“临高县里。”
村干部仍问道:“到这里干什么?”
另一个干部棋快输了,在一边催道:“快走棋嘛!”
郧素济有些不耐烦,便道:“你们忙得很!等一会闲了再说吧!”说了把背包往台阶上一丢,坐在上面休息。
第一个干部见他的话头有点不对,也就停住了棋,凑过来搭话。“不知贵客从何处来?”
郧素济也看出他是村里的干部,却又故意问了一句:“村长哪里去了?”他红着脸答过话,郧素济正要把介绍信给他,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就听外面有人喊:“范村长!范村长!”
村长眉头一皱,把棋盘一推,说:“先去看看,元虎又不知道折腾啥呢。”也顾不上招呼郧素济,抬脚出去了。
郧素济也不言声,悄悄的起身站到窗户旁往外看去,却见院当中已经有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打头的一个却是刚才打孟老汉的年轻干部,他的前胸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布汗衫,双手叉腰,威风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