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见头的玉石山路。
相距数十阶,四目遥遥相望,浮泛万千隐绪。
这一刻,恍若定格。
直到清风漾过脸颊带来一缕凉意,将纷扰错综的思绪吹了开。
脚尖挪动了下,娇小的身子忽而一晃,锦虞踩下玉阶。
在悦耳的银铃声中,不假思索,回头朝那人奔了过去。
她步子不大,却很轻快。
池衍张着双臂,目不别视地看着那翩跹红裳往他身边跑回来,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绪蔓延。
带着径直的惯性,锦虞蓦地撞入他臂弯。
池衍顺势拥了她个满怀。
尚还抱着乌墨,锦虞便没伸手去搂他,只将脑袋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
池衍没有说话,宽大的掌心落到她乌发,轻轻抚摸。
怀里的小姑娘也安静得出奇。
明明对另一桩事心蓄冷怒,却又抑制不住,和她在这儿割舍难离。
白净的手慢慢掠过她鬓发,池衍轻捏那小巧的耳垂,含着一丝安抚。
滑到那细腻颊侧时,指尖竟意外触及到一抹温湿。
顿了一顿,池衍捧起她的脸,垂眸去看,果真见她眼角染了泪晕。
指腹轻拭而过,“怎么哭了?”
闻得他温醇的声音,锦虞便有些绷不住了。
纤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她低低更道:“总觉得,你走了会出事……”
听上去,这想法来得莫名,可又不觉平白无故。
她哭,不单单因今日事出突然,更多的,是投入他怀抱的那一刹那,从心底汹涌而出的强烈不祥。
那是一种……宿世轮回,悲凉再次上演的预兆。
耳边是他的静默无言。
锦虞仰起潮湿的小脸,依依看他:“……你要去做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眸底闪过动容,池衍深凝着她,却无法回答她。
默然片刻,只见他淡淡苦笑,嗓音哑了:“我不知道。”
二十多年来难得一回,他自己也不知当如何。
只想着,谋害先帝的魁首,楚帝和尉迟亓他非杀不可。
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杀一个废物皇帝对他而言很容易,只是杀了,然后呢?
天下无主,新君未立,得益的怕是尉迟亓身后强大的族系。
望见他眼底的无奈,锦虞眸光微微恍然。
突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对他过分依赖,但他也是人,也会无助的时候。
最是不想成为他的软肋。
锦虞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收起来,“那你快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悄然之间,她绽了笑:“不用急着回来,我一个人没关系,还有乌墨陪我呢。”
她和她怀里的猫儿,都异常乖巧。
池衍眸色一片深敛,低下头,蓦然吻住了她。
正欲说话,却猝不及防被他堵了回去,锦虞低“唔”了声,下巴自觉仰起一些,温顺适应他。
纵意的一含一吮,唇舌间皆是彼此炽热的吐息。
横在她腰肢的手臂箍得很紧,锦虞能感受到他胸腔轻微的震动,似是要将一腔热情倾付而出。
纠缠良久,池衍终于松了口。
轻轻咬上她的唇珠,啄住,再一点点放开。
被他肆意吻得气息薄弱,双唇水红,比涂了口脂还要鲜艳。
锦虞又低又重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云端。
水光潋滟之间,池衍凝视着面前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一呼一吸,动情沉抑:“等我回来。”
这个时候,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
和他迷离相视片刻,锦虞只温静点了点头。
而后,他说要看她先走,她便也乖乖听话。
转过身,踏上了蜿蜒的玉石阶。
一步一阶走远,锦虞慢慢在想,倘若人世有轮回,那他们从前会是如何,今后又会如何……
许久之后,那胭红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池衍暗下目光,跃身上马,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
宣山半面临海,半面接壤平地,因十年前宣楚之乱,池衍首次出战即立奇功,夺地凯旋,先帝大喜,便已此山为基,特赐府邸。
将军府规模大造,历经三年方才竣工。
通往山上的路仅有一条,后来,池衍再度派人整改,在山外林中皆巧妙布局机关。
从此,将军府,成了无人敢擅闯之地。
林外,立着无数的巨大石柱,看似杂乱无章,又像是直达四面八方的排阵。
石柱高耸入云,如坚不可摧的守卫,竖立在山道路口。
乌骊走出柱阵,池衍手握缰绳,正要策马以最快速度赶回九夷山营地时,迎面直直撞见一人。
苏湛羽同样坐于马上,伫立对面。
池衍自然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微不可见一顿。
一瞬后便又旁若无事,驭绳上前。
他不想多言,也无须多言,对他来说,先帝的养育之恩比命重,那人再清楚不过。
苏湛羽亦是默然,眼底无光,盯着他从不远处渐渐走近。
凭他多年对池衍的了解,知道他看到那封出自尉迟亓之手的信后,绝对是要遣兵即刻回京。
但在那之前,苏湛羽笃定,他会火速将那姑娘送到将军府,不会让她涉险。
此时此刻,苏湛羽办完事,方至宣山。
而池衍将人送到,方从林中出来。
是期遇,也是不期而遇。
眼下日落千山,飞鸟投石,天地渐渐笼入一片深沉幽暗之中。
宣林之外,山野平坦旷远,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