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星吃下最后一口汤浓面软的馎饦,感受着豆酱油和胡麻油在舌尖缱绻的滋味,不由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日子不是那么清贫,当个看客,坐看农家小院的鸡飞狗跳,还是挺有意思。
可惜只有这一亩三分地,不争不抢那只有连骨头都被啃了的份。
像刘老丈视刘万里为希望,也是家里最了解他的人,见刘万里极力憋住的神色,哪里不知道刘万里如何想,他心底一叹,再告诉自己大儿子这样是怕资源被分薄了,等来年大儿子中了举人,乃至高中进士做了官,也就好了,那指缝里流出些碎末,都够其兄弟子侄受之不尽。
于是刘老丈再一次偏颇刘万里,板脸呵斥道:“青云不用老大教了,正好给老大精力备考,等老大明年中了举,还愁你儿子不能启蒙!?”
这个家里,小安氏也最杵刘老丈,一被训斥就没了声息。不过她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她儿子还小,明年启蒙都不晚,她时不时提一提,也是想让老两口记得,他们还有一个孙子要读书。
没了小安氏的掺和,正堂就安静了,刘老丈清了清嗓子,道:“能读书是好事,青云以后学有所成,要多孝顺他外翁。”
王氏的娘家在邻村,王父是周边村落仅有的两名举人之一,名头甚是响亮。
其中一项就是,王父十分重男轻女。
若问王父,女儿和女婿谁重要,王父肯定答曰女婿重要。
又问王父,外孙和亲孙女谁重要,一样出人意料的会道外孙重要。
所以,王父对刘青云这个外孙还是很疼爱,尤其自幼就随父启蒙了,更是颇为看重。
但彼时读书就是一个奢侈的行为,不算上一年笔墨纸砚的消费,仅束脩就是一笔巨资。
村里没有学馆,要读书只能去青阳县城的学馆。
青阳县地处河北道,历来是士族文豪辈出之地,故才有称南方为不开化的蛮人一说。
又毗邻“宰相之乡”清河县,受其影响,青阳县内亦是学风昌盛,共有一家官学,两家私学。
官学只收官宦子弟入学,剩下的两家私学——
其一名青阳馆,是从前朝便有的老牌私学,以本县为名,学员多是贫户农家子弟,柳阿舅便在青阳馆就读。因学员家中多赤贫,是以一年的束脩就读书而言尚不算贵,约一年一千文的样子,分上下半年两次交。另外还不算一年四季各类节礼,好在这些不大要钱,自家养的鸡鸭猪肉都行,或是河里逮一条不要钱的鱼也成。
另一家私学,则是大伯就读的青文馆,乃近十多年方兴起。据说学馆背后之人乃是清河县一致仕的官绅始建,所就读的学员不是县城的当地富户,就是乡绅地主子弟,其束脩也就十分可观了,一年要一千五百文,也分两次交齐。
也就是说,即使青文馆给刘青云束脩减半,但一年也要交七百五十文。
王父膝下两子五孙,都要进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又哪里来钱为刘青云这个外孙一年交七百五十文?
虽觉得王父没有这么慷慨解囊,不过又没有找他们伸手拿钱,也就懒得管刘青云进学馆的钱从哪里来,遂大家对此都无甚意见。
刘老丈见状,长吁了一口气,拿起筷子重新吃起馎饦。
王氏得意洋洋,欣慰地看着坐在身边的儿子。
见大堂兄读书的事告一段落,刘辰星忙看向自家阿耶,现在正是说事的好时机,如果阿耶不主动说,她也得将读书的事趁此说了。
想到以往阿耶的为人处事,刘辰星觉得十之**阿耶不得出声,正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出人意料地阿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