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第一次来到了张家。
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家”。那几个青年人都在回到张家老宅的时候各自离他带去了主家的宅院。
那是大山深处的一处宅子,离他们与那几个青年人分别的地方要远得多,十分偏僻的地方。
主家的孩子也不少,张起灵被扔在了别院的一个房间里,和另外一个小男孩儿住在一起。
五岁那年,他拿起了和自己几乎差不多高的木剑开始习武,每天都被师父练得浑身是伤,还未等前一天的淤青完全消散下去,第二天就要在一起叠加伤口。日复一日,身上的伤痕累积起来,便也不像第一开始那么显眼了。张起灵的身上总是带着伤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十年,便是张起灵乏味无趣的童年了。每天无非是习武上课,举着木刀接下同龄人的一招一式,坐在课堂中听着先生讲着枯燥的历史。
张起灵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一句抱怨都没有,这么多年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从着张家长老的一切安排——他没有必要去反抗,当然,他也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十五岁那年,他被安排与同龄人一起下山,三年之后方能回到张家。可张起灵这么多年都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刚一下山,他便被同行的孩子扔了下。
与其说被扔下,还不如说他不屑去追。
张起灵第一个目的地的江城,那个他曾经度过五年美好时光的地方。然而对于那五年的一切,他都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包括那个死神降临的夜晚,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张起灵对于那一段记忆尤为不清晰,只是囫囵的记着一些,却想不起来一点细节。
但他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江城的冬天很冷,凛冽的寒风像是一把把尖利的小刀,一刀刀搁着张起灵的面颊。他扣上自己的帽子,穿过雪山,进入江城。
这个地方已经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居民少了不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清清冷冷的,到处都是白色的雪,行人踩下的脚印也会立刻被吹平,找不到回家的路。
张起灵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落脚,他徘徊在一处寺庙之前,却被人迎了进去。
“贵客从哪里来?”
“山里来。”
“贵客到哪里去?”
“外面去。”
“贵客为何停下?”
“这里暖和。”
☆、第二十四章
两个人对着话,身后的门就开了。从门中走出来的是八十四岁的德仁喇嘛。他已经三年多未曾从房间中出来了,小喇嘛感到十分惊讶。
“年轻人莫要急着离开,我这里,有人给你留了东西。”老喇嘛转身又没入房中,张起灵随着他进到房间里去。
老喇嘛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点颤颤巍巍的烛光,映着这烛光,张起灵看到了老喇嘛口中,别人留给他的东西。
是一个卷轴,大概是存放多年的缘故,卷轴上的字已经不大清楚了。但还是能看出写的是些什么。
卷轴上的字体很秀气,工整而密集的排列在上面。那些文字叙述的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而是一些记录。零零散散的,出自一位母亲之手。
母亲用最温柔的字眼描绘着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切,从他出生,到学会走路,第一次说话,一点一滴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张家人有一种遗传下来的病症,每隔不一定多少时间,就会失忆一次。就像突然地死去,再一次活过来一样。前一段人生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母亲帮他记录下来。
母亲陪伴孩子度过了五年,她便把这五年里的一切全部记录下来。这五个卷轴,张起灵看了许久。这份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感情突然被文字唤醒,张起灵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苦涩一点点漫上心头,他却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母亲,原来这就是母亲啊。
张起灵想见自己的母亲,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想要见一见。所以他跟上师说,可上师并没有马上带他去见白玛。
老喇嘛把他留在了寺里。他给张起灵布置了一个功课,让他凿一块儿石头,至于凿成什么样子,上师说了,这块石头最终的样子,就是张起灵心中所想。
张起灵似乎从来都不知道“想”是一种什么概念。他每天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yù_wàng,哪里需要他,他就到哪里去;若是没有人需要他,那他便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
小喇嘛觉得他像是佛。可上师说了,先有了,然后没了,才是佛。从一开始就没有的,是石头。
张起灵不是石头,是人,有血有r_ou_的人,他是有心的。
可张起灵还是不明白,他就坐在院子里凿那块儿石头,每天都凿一些,可却不成形状。
他这样,是不能见到那个女人的。如同上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张起灵在这里留了很久,久得他自己都想象不到。可那个女人要比他待得时间更长,她已经在这里沉睡了十多年了。
等,他们都在等。
寺里有一个小喇嘛,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扫扫院子,接着就是看着张起灵在院子中央凿石头。他很好奇,对于张起灵的一切,他都非常感兴趣。
但他不能问出口,这种yù_wàng,他是不应该有的。
于是他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