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的目光不断在纸和物之间逡巡,我能感觉到他凉凉的眼光上面掠过。李子的线条细腻并且整齐,不一会儿就打出了明暗,让平面上多了立体的视觉感。
我看着李子因专注而面无表情的脸,想起他平日里无数次的笑颜,我觉得,如果我是那张白纸,李子就是画师。如果缺了李子,我就注定只能是画纸,而不是画。
周末返里的时候,李子也不回家,整天整天的待在医院里。
病房俨然成为了李子的画室,李子的色彩画得越来越好,不再光是临摹,也开始写生了。
期间李叔李姨来过一次,天宁还在老家,没有跟来。
不同于我家,李子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我一直难以c-h-a足于李子和李叔李姨之间,也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每次看到李子和他爸妈相处,我感到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是君贵于臣的尊敬。
不记得李子和谁脸红脖子粗过,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不管是高兴还是不满,都是一个轻描淡写地眼神,很少有强烈的情绪外泄。
但是这次我感到的不仅有尊敬,还有一种明显的疏离。
趁李子下去写生的时候,我问我爸:“李子……和家里吵架了?”
我爸狐疑地瞟我一眼:“咋可能?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儿啊,李子那么听话。”
“那为啥李子和李叔李姨感觉说话……那么冷淡……”
我爸摇摇头。
“爸,我老觉着吧,李子他爸妈啊,更亲天宁……”
还没说完,我爸猛地扭脸一瞪眼:“瞎说啥!这话以后你少说!”
我吓得一缩脑袋,小声咕哝:“乱发啥脾气……我有啥说啥啊……”
“你还说!”我爸抬起手就要照我脑袋上拍,在我脑袋顶顿了顿,又放下去了,狠狠地剜了我两眼不理我了。
我瞅着我爸不敢打伤员,又死皮赖脸地问:“哎爸,你说李叔为啥会想再要一个小儿的呢?你为啥就没想着给我再生个弟弟妹妹啊?”
我爸在一边儿喀蹦喀蹦地嗑瓜子儿,不吭气儿。
“我原先问李子啊,李子说的老奇怪了!他说香火啊,又说养儿防老啊啥的……爸,你说你养我是为了啥?”
“……李子真这么说的?不是你瞎掰的?”
“真的啊!咋会是我瞎掰的!”
我爸又嗑瓜子儿去了,不管我咋s_ao扰就是不理我。等到李子上了楼,他干脆出去了。
“小伙子,给我看看你今儿画的啥?”
李子一进门,我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大爷先抢了白。
这老爷子膝盖不好做了个手术,这几天就要出院了。膝下一儿一女,经常过来看他。老爷子也健谈,熟了之后没事儿就找人天南地北地唠。也多亏了他,李子没来的时候,我才没被闷死。
李子放下了颜料箱和画架,把画取下来给我们看。
纸上最突出的是一棵树,一棵开满了花的树。非常明艳的红色,显眼但是一点都不突兀。那树像是樱桃树,但是我又不敢确定,因为在树干周围,是一地的叶子,不是枯叶,而是嫩呼呼的绿叶子。
“李子你画的这是啥树啊?为啥叶子都掉了?”
“樱桃树。叶子是我自己加的,不然树干周围太空了,不好看。”
“这不太符合常理啊,没见过开了花就掉一地叶子的树……”
“现在不是见着了么?”
“不是,我不明白为啥你要画一地叶子,还是绿的,就不能添上去点旁的吗?”
“因为这树开花了啊。”
“……开花儿了就要掉叶子?”
“嗯。叶子会和花争养分的。”
我撇撇嘴:“胡扯。”
正说着,老爷子他闺女女婿来了。
“哟,平宇又画画儿了!”他闺女也是个外向活络的人,能说会道。
两拨人打了招呼,就各干各的了。
“李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你爸妈吵架了?”
“嗯。”
李子利索的答应让我有点意外。
“真的啊?为啥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辈子不会和人急的呢。”
“你把我当啥了?小绵羊?”
“没没没!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平时总是没啥表情,不咋有感情……唉也不是说你无情……”
李子笑了:“这么多年,你语文一点长进都没有!行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啥意思。”
李子看了一眼吊瓶,说:“该换针了,我去叫护士。”然后出了门。
李子前脚刚出门,我就听见那边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