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5-4

焰曾经非常厌恶雨天。

也厌恶医院，厌恶病号服，厌恶身上的伤疤，总之，厌恶一切。

感觉就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的人生，连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都不太能做到，若是真的能那样倒也谢天谢地——心脏病发会很痛。

拿到巨额的意外事故保险金，焰一瞬间连想要死去的心情都消失了，心智成熟后对父母一直抱持的愧疚感在接过那张单子时土崩瓦解，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时候才最想死才是，但焰完全相反。如果自己的死能让父母摆脱掉这个沉重包袱，至此以后能把钱花在自身，好好享受人生，那么焰也是非常乐意去死的。

然而死掉的人就什么都用不到，金钱也好感情也好。焰体验过很多次，意识像被踢了的电闸啪地一下断掉，连走马灯的时间都不给。焰想，自己的死除了会给医院添麻烦外便毫无意义。

主治医师给她预订了现在全世界最高水准的心脏手术，焰没有异议。

离开医院是在十八岁的时候，之后住去了医生家，寄人篱下还是不要多给人家带来困扰的好，焰选择去咖啡店打零工。

虽然动过手术，但也已经是极限了，千疮百孔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手术的折磨，偶尔还是会心脏病复发。

非常讨厌啊……醒来时候看到那种比起担心来说，更多的则是可怜与同情的眼神。

这样的目光在以往的人生里已经见过够多了。

焰选择搬出去住，租的屋子是一间相当破旧的地方，所处的公寓楼楼道就连白天都如黑夜般的暗，焰住进去时候屋子书架上还堆着原主人留下的书籍以及同样厚重的灰尘。那是个连让人连搬家yù_wàng都没有，想直接舍弃的地方。

一如晓美焰这个人，是个一无是处，可以马上被抛弃进垃圾堆的家伙。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在病院也是类似，只不过是换了个更便宜的地方而已。

然后，某天睡觉时被连续不断的尖锐噪音吵醒，焰在半梦半醒中耐着性子等那声音停下，但很久过去噪音始终没有消退的迹象。

这栋楼住的人本来就已经少得可怜，居住的也都是乱七八糟的人，也有担心过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让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自己的这间好像是有名的闹鬼凶宅，住进来后连焰这个人都被当成了幽灵——在昏暗的走廊里遇到身上纹满刺青的黑社会，比焰的体格大了有三圈的壮汉对她避之不及。

想要那些混混，酒鬼和无业游民（焰自己也是）去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真是不如自己爬起来去看一遍来的快。

焰从被窝里爬起来去开门……门口放着一个纸盒。

稍微有点担心是不是婴儿之类的，好在打开来里面只是两只小奶猫，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猫比人要好多了。

其实焰是很讨厌麻烦的，但不知怎么，看着这两只猫就不忍心再丢出去关上门……大概是同病相怜感吧，被遗弃的人，和被遗弃的猫。

无所事事的焰收养下猫咪，没过几天屋子里就充斥了让人受不了的猫味，收养猫比想象中的还要烦，焰不得不久违地出门去购置猫粮、猫砂、宠物用香波，之类的东西。

拯救小生命的善心也没有让身体有太大起色，该复发的心脏病还是会无来由地复发，反正本来也就没有奢求过那样虚幻的东西。顺便一提自从搬出去后，焰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任由剧痛像潮水一样吞噬自己，运气好的话，退潮后又再度把自己惨兮兮地丢在沙滩上。

这次也是，然而有种微妙的不同。

把焰从湿哒哒的沙滩上拖拽起来的，不再是人的呼声，而是更为细微又无声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舔着指尖，谁知道它们舔了多久呢，总之，焰醒过来了。

屋子里比昏过去前还要乱，睁开眼看到的视野里就丢着几本掉下来的书，两只猫舔着手指，看她醒过来，摇摇晃晃地过来舔了舔焰的鼻尖。

……也许，有时候来自动物的安慰比起人类会更纯粹吧。

猫看她的眼睛里焰看不到同情——本来它们就不懂那个，那是更清澈——不含杂质的眼神。

更能抚慰人心的眼神。

几年前与几年后是会让一个人发生剧变的时间间隔，几年后的焰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能出院，几年前的焰也不会想到会有过得如此惨淡荒唐的时光。

契机是什么呢？…可能是猫越来越多吧，焰怀疑自己有吸猫体质。

回过神来，自己的生活渐渐平稳，身边围绕的猫——那些孩子们，也慢慢变多了，多到如果是人的话已经能组一个足球队的程度。

焰的性格依旧是很孤僻，对待猫并不需要对待人那样需要花太多的心思，焰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过到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