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的书房中。
太子与丁相对坐饮茶, 一名身形高瘦、着内监服色的男子快步而进。
“殿下!丁相!”他躬身向二人施礼。
丁奉自茶盏上抬起眼来, 看了看来人, 灰眉一挑,微微颔首, 什么都没说。
太子元承胤却急问道:“如何了?”
那高瘦男子双目如鹰隼般锐利,一把子嗓音也不似寻常内监那般尖细, 他恭敬回道:“吓昏过去了一次。一直语无伦次的,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子闻言, 拧眉沉吟。
高瘦男子又道:“殿下您看,现在如何?是否要用些手段, 掰开他的嘴?”
太子捏着茶盏半晌没言语。
丁奉早就认出来了, 这个高瘦男子根本不是什么内监,而是太子身边的一名侍卫,亦是个武功高强的。最最关键的一点, 这人似乎一直很巴结图谋迁升。
既有所求,必定不择手段!
丁奉暗嗤, 已经下了决断。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转向太子, 徐徐道:“殿下想问出什么来?”
太子素来以他为主心骨,见他静坐了一刻钟,终于开口了,登时觉得自己的j-i,ng气神又回来了,忙道:“外公, 孤让高升假扮成内监,想从那小子的口中问出来昔年燕来宫的事。”
燕来宫!
丁奉一震,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隐隐透上讳莫如深来。
“殿下怎么想起来打听燕来宫的事?”还是用这种方式。
太子如实道:“外公也知道燕来宫的静妃娘娘吧?外公难道不觉得,静妃娘娘和某个人长得很像吗?尤其是那双眼睛的瞳色……”
他说着,陷入了回忆之中,若梦呓般,道:“那年孤才十岁,因为某次考较答对让父皇很不满意,父皇责骂了我……我很觉得沮丧,觉得自己怎么这样笨?我就在宫中漫无目的地闲逛散心,想着究竟怎样做才能让父皇喜欢我……可是走着走着,我就迷了路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处从来没到过的宫殿前面……”
他双眼迷蒙地回忆着,浑然忘却了,他连那个他最在意的自称都忘了,“孤”变成了“我”。
“皇宫很大,可我自幼长在这里,我以为皇宫里面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可那个地方,于我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那地方很是偏僻,后来我长大了,慢慢回忆,才意识到,那处似乎在皇宫的东北角上……”
“这个陌生的地方让我觉得很新鲜,我忍不住凑近了去看……那里面有一种很飘渺、很好闻的香味,应该是某种花香……跟着我贴身服侍的富顺央我不要再近前了,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我极想去看看那里面生长着怎样的花,住着怎样的人……”
“然后,我真的看到了住在里面的人,是一个女子……这没什么可意外的,父皇的宫中多得是各种各样的女子……但这个女子,和所有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她很美,不,美不足以形容她……她很宁静,宁静得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玉像……不,她比玉像还要美上十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她就那样看着我,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就那样看着,就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子,静静地注视着我……只那么一眼,我就再也移不开步子去了……”
丁奉越听脸色越y-in,那名叫高升的侍卫还垂首立在一旁候着呢,当着下人的面,堂堂储君说出这等话来,成什么样子!
“殿下,你梦魇着了!”丁奉突然低喝道。
太子恍然惊醒,脸上红了红,垂着眼睛,惭愧道:“让外公见笑了……”
丁奉张了张口,终究是将一肚子劝谏的话咽了回去。
二十多年来,他劝的、谏的可曾少了?却换来了什么?
丁奉陡然生出身心俱疲的感觉来。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道:“既然问不出什么来,这个人却也留不得了,殿下就着人处置了吧。”
太子闻言,惊得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外公是让孤杀了他?”
丁奉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太子见他竟对人命关天的大事全不放在心上,更觉得不敢相信了,慌道:“外公,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还是……还是让高升喂他点儿药,让他忘了今日的事吧!”
丁奉一把灰白山羊胡快要气得翘起——
世间什么药,能保证让人忘记曾经亲身经历的事?真当有仙术吗!
他瞪视着太子,一口气憋闷在胸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骤然间生出一股子“本来是个土坯子,就是镀上真金,内里也还是个土坯子”的无力感。
太子啊!何止妇人之仁?简直……简直就是……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被自己的亲外公用穿透骨头的目光盯着,太子半张着嘴巴,动都不敢动了。
这种感觉,不同于来自父皇的责骂,那是一种……近似于失望、失落与伤神的目光。
太子很敏感。
总算,他的外公没有责备他,更没有苦口婆心地劝谏他,而只是叹息道:“殿下处置吧!”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竟暗自庆幸保住了那燕来宫内监的x_i,ng命。
他吩咐罢高升,高升便行礼退下了。
他于是忐忑地转向丁奉,卑怯道:“外公,其实……其实孤只是想通过那内监,查一查关于静妃的事……您知道的,自那日偶遇静妃,我还是向旁的人打听了,才知道她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