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次日,山村西南。
约隔二十里。
一支小型车队,正在辙辙前行。
但见十来头犍牛拉着大车,缓缓行驶在积雪满布的小径上,车轮驶过之时,压出深深痕迹,想来,车上装的全是沉重之物。
车队中央位置,另有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的装饰虽然不算华贵,但也不是普通之家的车驾可比。
但见那车厢乃是百年酸枣木打造,门梁上面雕琢着一圈一圈的回形云纹,倘若有那精通贵族礼仪之人看见,立马就会明白这是一架属于世家的马车。
而且还是中品世家。
属于什么品级的家世,可雕何种形状的云纹,这都是有着规矩和讲究的,一旦出错会被整个士族所不容。
昔年魏晋南北朝,选官采用九品中正制,把天下士子分为九品,按照品级授予应对的官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世家划分出了各自的品级,共分为三,乃上品,中品,下品。
除了这三个品级之外,世家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级别。
这两个级别比较特殊。
其一,乃不入品。
指的是已经富裕超过三代,渐渐养出了贵族之气,但是无论名望还是资材尚有欠缺,所以暂时不能晋升下品的家族。
第二个,则是超品,乃是指的传承千载之门户,拥有着影响整个天下格局的超大世家。这种世家,名为豪门,又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阀。
……
今日大雪已停,寒风似也小了,但见车队不断行驶之间,忽然中间的马车一掀车帘,随即人影晃动,车厢门口走出了两个青年。
左一人,锦衣,华服,颇具轩昂之色。
右一人,亦锦衣,亦华服,但却隐带谄媚之意。
两个青年立在车厢门口,左面的轩昂青年单手负在身后,像是极目远眺原野雪景,悠悠然从口中吐出一道白气,淡淡道:“天降大雪,万里皆白,如九天银河倾于大地,景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也……”
“妙啊!”右面青年连声称赞,恭维道:“寄远兄不愧是载誉长安的文才,随意出口便是惊艳华章,哈哈哈,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他满口称赞,脸上也摆出仿佛敬佩到极点的神情,然而轩昂青年却摆了摆手,仍旧语气淡淡道:“也不过是尽乡情切,故才有所感发,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寄远兄谦逊了!”
右面那青年再次恭维一声,忽然面上做出踟躇之色,像是不解求教道:“小弟只是有一事不明,寄远兄为何要离开长安?你有满腹才学,正该一展拳脚,怎的突然做出如此决断,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奇谋不成?”
他脸上摆着浓浓求问之色,一双眼睛也刻意显得真诚,然而那个轩昂青年却是哈哈一笑,指着他打趣道:“至元吾弟,你何须如此啊?我孙昭为何会选择离开长安,岂不与你选择河北道一般无二么?”
说话之间,又是一声大笑,目光似有促狭,又似带着三分讥讽。
然而另外一个青年却仿若未觉,反而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故意惊讶道:“啊?原来你竟也是崔阀的排布,小弟还一直以为,寄远兄乃是思念故土呢,原来,原来……”
哈哈哈哈!
两个青年忽然一起大笑起来。
似乎彼此的友情又变得浓厚的许多。
这两个青年,年龄大约都有二十出头,那个轩昂男子名叫孙昭,乃是河北道某个世家的出身,由于自由崭露出远超平辈的聪慧,又有远超旁支子弟的壮志雄心,因而被长辈们赐下一个字号,叫做寄远。
另一个略显谄媚的青年名叫刘云,出身乃是个不入品的家族,因是家中嫡支,但却一脉单传,所以长辈在他成年只是赐了个特殊的号,叫做至元。
孙昭,孙寄远。
刘云,刘至元。
这两个青年,都是最近几年长安城中颇有名望的才俊,然而却一起来到河北道境内,并且还带着十几辆装满货物的牛车,车队前方,甚至还有二三十个健士开道,显然不是为了游学,在车厢门口再另一侧道:“但是天下利益只有那么多,每次改朝换代总会出现一些新兴的势力想要指染,譬如秦王账下的天策上将军府,那些属将们一直想渴望成为新的利益掌握人。”
“所以,这就得争夺了!”孙昭轻轻开口。
刘云却目光一闪,轻轻道:“小弟认为应该使用厮杀二字,方才足以形容此种你死我活的争锋。”
两个青年的脸色都变得肃重起来。
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孙昭缓缓开口,道:“大唐兵权,共分三份,太子所掌,乃皇帝亲军,而秦王天策府,则是统兵三十万,彼我两股力量,颇有不相上下之胶着,故而,平阳公主之娘子军,便是那一份能够决胜天下利益归属的重中之重。”
“寄远兄说的一点不错!”
刘云忍不住点头赞同,目光烁烁道:“河北道,山西,草原边疆,幽云十六州,放眼北方四大地,皆乃娘子军所掌,所以无论是太子身后的世家,还是秦王麾下的天策府,大家都知道,想要成事,那就得争,争什么呢?争娘子军的兵权,争娘子军所掌的地域……”
孙昭放眼眺望前方,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故土,忽然轻轻开口道:“倘若平阳公主还活着,那么无论世家还是天策府肯定不敢明面来争。”
刘云哈哈一笑,紧跟着接口道:“偏偏那位公主死了,这可就莫怪大家不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