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行事,素来是说做便做。晚饭后,他将齐伯单独留了下来。
将刚刚改过的草图摊开摆在桌上,他指着图上的前院东北角一一解说道:“齐伯,这个院子也要单独辟出来。把两道月洞门都封了,这条巷道也拆掉,并入院子里。临街新开一道门。”
齐伯听明白了,点头称是。
沈云便将图纸卷起来,递给他:“院子里也一样,除了正屋里的三间房,其他房间都砌上大通铺。”
也就是说,东北角的这个院子要修成缩小版的前院。齐伯猜不透他的用意,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是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暗道,沈爷定有其用意。
回到家里,闻到里间一股浓浓的药酒味儿,他关切的问齐妈:“老伴儿,哪里不舒服吗?”
“哦,是罗妹子。”齐妈装出随意的样子,遮掩过去,“下午,她过来串门,说膝盖有点儿疼。我给她倒了些药酒,揉了揉。”
“肯定也是扎马步扎的。”齐伯叹了一口气,走到炕边坐下,把两条裤管儿都卷到膝盖以上:“你看,我也是呢。你也帮我用药酒揉一揉。”
齐妈拿眼睛一看,两个膝盖也是肿成包了。不过,比罗婶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
“哎哟”,她忍不住轻呼,风风火火的倒药酒去了。
很快,她又拿着一小碟药酒出来了,指挥道:“坐里边去。肿成这样子,不好好揉揉,明天早上,你光是走路都疼。哪里还能接着练拳?”
“哎。”齐伯笑眯眯的应了,往炕上一躺。
齐妈先是往手心倒了点药酒,搓得两个掌心发烫,然后再覆盖在他的一个膝盖上,麻利的揉了起来。
两个膝盖上热乎乎的,麻麻痛痛。齐伯闭着眼睛,舒服得直叫唤。
齐妈见了,笑着问道:“刚才咱们沈爷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是不是派了新差事给你?”
修院子的事,动静太大,想瞒都瞒不住。是以,齐伯也没想瞒:“哦,街口老陈家的旧宅子被咱们沈爷买下来了。有几个月没有住人了,咱们沈爷叫我找吴坊主他们要几个人,把院子好好的修一修。”
“怎么咱们沈爷要住那边去?”齐妈心里猜的却是:是跟私勇这件事有关系吗?
这回,齐伯没有再回答了,而是含糊的应道:“咱们沈爷发令,咱们只有应下来的份,哪能反上去多嘴多舌?”
“是这个理儿。”齐妈跟他过了几十年,早将他的脾性摸得透透的。知道从修宅子这一头上,再也从他嘴里掏不出一言半语来,索性挑明了问私勇的事,“老头子,我听外边在暗地里传,说咱们沈爷要收私勇,叫大伙儿都自愿报名。是真的吗?”
“哦,我上午的时候也听说了。方才问过咱们沈爷了,是真的。”齐伯睁开眼睛,看着齐妈叮嘱道,“这是好事儿。咱们沈爷要用私勇巡街,白天夜里的,保咱们的安生呢。这事,咱们沈爷交给了吴坊主他们三位。你莫要在外头乱传话。还有,这事也就只能在咱们这三条街里传一传。出了三条街,绝对连提都不能提。”
齐妈试探着问道:“你不报名?”
“哎呀,你们妇道人家懂啥!咱们沈爷吃肉,什么时候少过家里人一口?不用你操心。”齐伯又闭上眼睛,用手指了指膝盖,把话题岔开,“再用点力,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齐妈知道又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翻了个白眼,哼道:“没有我们妇道人家一日三餐的做着,你个死老爷们怕是连口米汤都喝不上,还惦记着吃肉!哼!”说罢,手下用力。
“嗷!”齐伯吃痛,差点儿从炕上弹了起来,“哪次的肉不是我这个死老爷们从外头买回来的……哦,对了,跟你说件正事儿。”他索性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去那边修院子,有些时候顾不上家里边。买菜的事交给了老丁。他没卖过菜,从明天开始,你帮衬着他,去外头买菜。你受点儿累。等他买熟了,就不用你帮衬了。”
齐妈心思一转,笑道:“行,我叫上罗妹子一道。”虽说是一大把年纪了,但还是注意着点儿得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个。这些人面上拿好话奉承着,心底里却恨不得找出他们的错处来,好叫沈爷厌弃了他们。她敢打保票儿,前脚,她才和丁叔一道出去,后脚,难听的话就会传了出来。
齐伯听明白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叮嘱道:“你们俩莫一到了集市里,就光顾着看热闹了,忘了正事儿。”
成功的又招来齐妈一记大白眼。
同时,罗婶也在套老罗的话。
老罗一听是私勇的事,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外头都是怎么传的?”
罗婶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只要是咱们这三条街的人,都能自愿报名。”
“是真的呢。”老罗松了一口气,“我和齐伯、老丁,白天的时候问过咱们沈爷了。世道不太平,那些兵老爷都敢在城门口抢马了,也没个官出来管一管。再这样纵容下去,离冲进家里来打抢也不远了。咱们沈爷这全是为了保咱们的安生,是好事儿。”
“知道呢。”罗婶点了点头,推了他一把,“你呢?不准备报名吗?”
老罗一听,好不容易才掩下心里的得意,没在面上显出来,哼哼唧唧道:“急什么?戏文里说,打虎亲兄弟。咱们沈爷是那种远近亲疏不分的人吗?”顿了顿,又正色道,“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莫要在外头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