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毯子下面放纵十指相扣,轻挠对方的手心,一路同在。
这家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吃得不错,以泛亚洲菜肴为卖点。裴逸瞅一眼菜单,掠过了鳗鱼寿司和韩式牛仔骨,锁定咖喱鸡块和椰香菠萝饭。
两盘飞机餐上桌,纯正东南亚口味。飞机餐再好吃也比不了自家男人做的家常便饭,但裴逸大口大口地扒饭,一扫而光,意味不言自明。
章绍池漠然着脸,点什么吃什么,但绝不点头应允。
裴逸拿过一张雪白的餐巾纸,用钢笔在上面速写了一头大象,推到章总面前。
俩人像特务在飞机舱内接头,一脸平静,视线不可及之处早已风起云涌。
章绍池拿过钢笔,在餐巾纸空白处,添上一个射箭的小人。
画工相当不赖,弓箭手biubiu射出锋利的小箭,啪,啪,啪……章绍池在大象身上插了好几支利箭。
裴逸赶忙点头:正是这样,我们就是要“干掉”横行克钦二十年的这头大象!
章总摇头:不行,大象凶猛,太危险了。
“哥……”裴逸眼珠一转,思索,“你以前做生意也常去东南亚?金三角?”
“我去金三角干什么?”章绍池皱眉,“我不做那种生意。”
“赌个玉,倒腾个檀香家具什么的?”裴逸打趣,“古董?象牙?黄金?”
章绍池避而不答:“对象牙、黄金都没兴趣,不经常去。”
章总在飞机上嚼,随后又两次起话头,想听裴组长讲故事,这北缅大佬吴廷冒,究竟是怎样一位乱世枭雄?
其人是果敢村庄的华裔老兵贫困户出身,小时也曾经历战乱,颠沛流离,身上一张身份纸都没有,像一头流浪的野狗在边境做童工。
逆境中肯于吃苦,又精明勤快,这家伙后来倚仗在克钦和中国西南几省倒卖玉石皮料,赚到第一桶金,积累了原始财富。之后生意越做越大,据说2000年时,占据了密支那当地几乎一半玉石市场。
这是一出穷小子发家致富的传奇,只可惜为富者未必仁义,黑金诱惑欲海无边,常年在河边行走,一只脚难免踏入深潭,一发不可收……
“他为什么对陈副处下黑手?”章绍池问。
“有大仇。不止陈处,他跟我们六处的三代情报员都有过交锋,可以说三代世仇不共戴天。”裴逸蓦得认真严肃起来,“你听说过以前克钦的女匪提萨拉吗?”
媒体上肯定看到过新闻,但谁会特意记住,这些只有绝密档案才会提及的名字?
“女毒枭?”章总蹙眉,“也栽在你们手里了?”
“栽在我师父手里啦。”小孩儿显摆自己家长特别牛b的炫耀神色,暴露在裴逸发光的眼睛里,“我珣珣师父年轻时候,亲自出马办的情报,剿灭了提萨拉上千人的武装势力,把人赶往南边。当时,提萨拉侥幸逃掉一命,就是去投奔她的老情人吴廷冒,俩人婚外有一腿。
“我军神勇,十年扫毒行动,覆灭了边境武装势力。最后是在掸邦村寨的一次抓赃,大陆情报处、香港扫毒局以及缅甸警方联合行动,擒住那女人,还当场击毙她的毒贩儿子,一锅端了。
“那时陈老师刚刚坐镇情报部,办的第一件漂亮的大案,就是剿灭了提萨拉母子贩运毒品和内地童工的跨境团伙……
“提萨拉最后是在我们的法庭被处以极刑,为罪行付出了应有代价,这也无异于结下仇恨。她的儿子,是被我方的神枪手一梭子打碎半边脑袋,脑浆洒了一地。据说,那就是吴廷冒的亲儿子……这个仇从此结大了,恩恩怨怨,缠斗十年未消。”
原来是这样……章绍池心想,再狠毒的悍匪也有一丝顾家的人情味,老家伙的姘妇和儿子都丧命于你们特情六处,这真是一段世仇。
“我就觉得有一事蹊跷。”裴逸轻声耳语。
章绍池:“什么?”
裴逸:“好像不止一路人马,都在找我们清算旧账,都要拿陈老师开刀,怎么这样巧?”
章绍池:“是啊,你们陈处像个靶子,闻羽背后的人要狙他,毒贩子想炸死他,他得罪多少冤家?”
陈焕作为情报科三朝元老,经手案件数不过来,知道的秘密太多,自然就成了敌人的眼中钉。凭这一点,裴组长永远对陈老师心怀敬重,不能让对手就得逞了。
裴逸轻声道:“情报数据全部指向北缅、东南亚方向,这是巧合?不,我一定去那里看一看。”
更多的话他讲不出来了,心乱如麻。
那个人跟父亲究竟有多深的关系?
我身上流淌的每一滴血,是否都是纯良无辜?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和那块隐藏着黑暗泥沼的丛林,就没有丝毫关系……
他在章总都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再一次地,联络那位真神不露相的前辈。
【六角大楼从今往后都在我的掌控,我不会再做受人摆布的机器人……我们在境外见个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