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佳原来总说两句话，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无功不受禄。陈佳佳很确定什么请吃饭、约玩、给骏骏送新衣服等等这些——那所谓因为她的不出现，宿舍聚会欠下那一万块只是个说辞，就是林林有意的，但她不敢再说那样的话。光是对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也不忍心说，怕拂了人家的好意，伤了心。

林林赶在年夜饭前接到骏骏，目送陈佳佳离开。

县城不大，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刚好只需要四十分钟走完单程，从医院走到商场，也就二十分钟的事。骏骏吃完早饭，从商场搬来一条小凳子，乖乖地坐在门口等陈佳佳，他头晚在饺子里吃到一个硬币，林家的爷爷说年夜饺子里吃到硬币，一整年都有福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陈佳佳了。

九点十五分，林林收拾完办公室里的材料，也等在商场的门口，大年初一，除了鲜果蔬菜的订单要看一下，别的就没她什么事了。

陈佳佳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靠近商场，骏骏就蹿过去抱住她的腿开心地大叫，陈佳佳只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熬了一整夜，疲倦不堪。林林想起前两年刚接手商场的时候，也得整宿熬夜，才能把大小事宜都很快搞清楚，陈佳佳的脸色简直糟糕透了。

林林拉开骏骏：“去王阿姨那玩，我带你妈妈去吃早饭。”

骏骏懂事，连忙让开，和商场门口的充气娃娃站到一起，林林说的那位王阿姨给他拿了一个小马玩具。

林林带着陈佳佳去二楼，一楼是服装超市，二楼是百货超市，她的办公室也在二楼。林林有点不知所措，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走在前面两步，临着要上楼了，才问：“急诊科加班都这么累吗？”又往上走了两步，没听见有人回答，林林这才回头看她。

陈佳佳在第一级阶梯上，靠着墙，缓缓地滑了下去，林林赶紧下去拉住她，陈佳佳脸是白的，嘴唇也是白的，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看到林林跑过来的身影，也慢慢地闭上了。

林林心里一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拦腰抱起陈佳佳，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去，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像是要把地砖踩得裂开。

低血糖的人会很快就失去力气，但在昏迷前，意识是完全清晰的，好在办公室里备有葡萄糖，只要五分钟，不，三分钟，她就会恢复过来。

陈佳佳实在睁不开眼，四肢像被拉进地狱一般沉重，她知道低血糖是离死亡最近的突然现象之一，可能死亡也就是这么回事，她的心里好平静。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沙发还是床上，听见林林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开抽屉，敲开葡萄糖，接水的声音，然后林林走到她身边，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

“张嘴，张一点就好。”林林敲开两支葡萄糖兑了半杯温水，一点一点地喂给陈佳佳。

低血糖来得快，去得也快，陈佳佳睁开眼，林林就坐在她旁边，她眼珠转了转，林林赶忙说：“你别着急起来，这我办公室的折叠床，你先睡会儿，骏骏一会儿我让王姐带出去玩，不用担心。”

陈佳佳勾了勾手指，还是有些吃力，她抬起整条手臂，靠近林林，像是想要触摸她的脸颊。林林捉住她的手，放下：“你别动，休息一会儿，没事的，听话。”

像哄小孩子。陈佳佳莫名安心，她是真的很累，不一会儿耷拉了眼皮就睡着了。

林林拿来毛毯给陈佳佳搭上，又坐了一会儿，取消了空调暖风的定时，悄悄地出去了。

大年初一为了吸引顾客，商场门口摆了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骏骏在那玩得超开心。

“王姐。”

听得林林的声音，那王姐赶忙取下马脸面具应道。

“王姐，今天你带骏骏出去转转看看好玩的，回来所有花费全找我报销，工资在双倍的基础上再给你加双倍行吗？”林林揉揉骏骏的脑袋，他也戴上了一个马脸面具。

这王姐四十来岁，几乎在这个商场干了整整二十年的活，家在乡下，对象也是在商场认识的，两口子前几年也才好不容易搬进城里来住，听得能加工资当然同意。

“林阿姨和妈妈不一起去吗？”骏骏抬头问。

“你妈妈辛苦了一晚上，现在睡觉，一会儿醒了要是饿了找不到吃的怎么办，我要守着她才行”，林林蹲下，掀开面具，在骏骏额头上贴了个小白龙贴画，“小白龙今天跟阿姨出去玩好不好，大年初一有很多好玩的呢。”

骏骏点头，大年初一能出去玩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妈妈一整晚都在上班，那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自他有印象以来，连着三个初一，都是自己在家看整半天的电视，陈佳佳总是要先补半天睡眠的。

“对了，王姐，你拿着我手机——会用吧？”，王姐点头，林林存了自己办公室的座机号把手机递给她，“有事打我办公室电话，我在的，我这边好了会给你电话。”

那个时候，手机还不普遍，但大部分人也算是见过，像陈佳佳，她也没有给自己配置一部手机。

林林目送王姐和骏骏走出视线，就又回到了办公室。

毕竟不是正常的睡眠时间，不多两个小时，陈佳佳就醒了过来，林林倚在办公椅里，报纸订单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眼里的方块字全都成了墨水块块儿，她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又慢又煎熬。

陈佳佳捏了捏毯子的边角，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林林听得声音，拿过牛奶和面包，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