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航先往徽州各地,盘查李家的买卖,盘查清楚后,再至徽州府,授予李卓远总揽。
在外奔波,难免辛苦。
李菡瑶有时觉得新鲜,有时也抱怨。她不敢抱怨辛苦,怕父亲说自己不能吃苦,便质疑李卓远。
她道:“我不喜欢他。老爷为何用他?”
李卓航失笑道:“若只凭喜好用人,将无人可用。”
李菡瑶不信道:“怎会呢?”
李卓航道:“人生百态,一时也与你说不清楚。就以李家现状为例:李氏旁支族人众多,若不能安置妥当,必定生事。你信任李卓尔、李卓望,族人不敢拿你怎样,却会对他们使绊子,使得他们无法顺利做事。李卓远这一支相对兴盛,可借他之手管理族人、管理买卖。”
李菡瑶道:“那十年后徽州的产业真归他家?”
她如今已八岁了,又聪慧,对家业越发上心。
李卓航道:“他若能做到那些条件,便归他又如何?他不亏,我们也不亏。有舍才有得!着一位板着脸的妈妈,不过李菡瑶没在意,倒是王妈妈留心了。
这二人就是王壑和老仆了。
李菡瑶忙甜甜地笑道:“姐姐真美,像天仙一样。姐姐,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几斤?”
王壑笑容一僵,跟着又诚恳道:“小兄弟,不好便宜了。瞧这桃子多新鲜,又大又红又甜,五文不亏。”
李菡瑶道:“我买的多。”
王壑道:“买的多也不降。这货色,五文都买不来。”
李菡瑶道:“瞧这天都快黑了,你便宜些卖了,早些回家不好吗?再耽搁,就要关城门了。”
王壑道:“我不急着回家。”
回家?
他今晚还不知住哪呢。
这些桃子是他顺路从农家贩来的,不卖了,今晚吃、住都无法解决,如何肯降价。况且他也不是瞎卖的,早打听过,桃子就卖这个价,降价的都是次等货。
他长到一十三岁,学的东西广博又杂,唯独没学过如何自谋生路。自诩聪明的他,这一路来吃的苦可多了。几次试手后发现:钱,真是难挣啊!
他们想恢复男装去码头做工,结果发现码头的脚力都是有帮派的,他们未必能插进去。王壑想在街头摆摊给人代笔写书信,然江南历来文风鼎盛,读书人多,这一路经过的城镇,从不少在街上摆摊写字的书生。
没奈何,只得继续女装。
他们搭船来时,在船上谋得一份洗碗的活计,结果她和老仆打碎了人家几只碗,倒赔钱!
昨天经过一个村子,看见一户农家园子里的桃子成熟了,然家里没壮劳力,如今田里又忙,没工夫去城里卖。王壑听见了,立即掏出剩下的老本,买下这些桃子,要赚些铜子买干粮,谁知遇见李菡瑶。
他在历练,李菡瑶也在历练!
更何况,李菡瑶可是正宗的商家出身。在商言商,无论李家多富,她作为李家嫡支唯一的继承人,首先要学的便是体察人心和人性、会经纪讲价钱。
小姑娘十分肯学习,跟在李卓航身边,见证了他谈下一桩又一桩买卖。学了东西就要会运用,她做事脚踏实地,出来买东西也不忘记运用。
就听她道:“你这桃子莫不是大风刮掉地上的吧?今天上午下了一阵大雨,又刮好大风。”
六月盛夏,说下雨就下雨。
王壑急道:“小兄弟别瞎说!”
李菡瑶道:“不然你怎会下晚来卖桃子?人家都是趁着早上摘桃,新鲜鲜的,早市的时候人又多,才好卖。你这时候来,人都回家了,卖给谁?瞧这个桃子,连枝都掰下来了,有这么摘桃子的吗?肯定是风刮掉的!”
王壑道:“我……”
哎哟,他可气坏了!
这要如何说呢?
说他顺路贩来的?
说他从没卖过桃?
说他被母亲大人陷害了?
这些都不能说!
他捡起李菡瑶挑出来的带枝叶的那个桃子,反驳道:“你看看这桃,像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掉下来能不磕破皮?”
李菡瑶道:“掉在草皮上了呢?”
王壑道:“就算掉在草皮上,也没这么光亮!不然你往草地上扔一个桃子试试?”
李菡瑶似乎被他反驳住了,词穷。
王壑又打量她,见她穿着绸布衣裳,便道:“小兄弟,我瞧你也不像穷人家的。姐姐卖桃子不容易,你何苦为一文钱压价。”
李菡瑶闻言不好意思了。
她不是小气抠门,她正在学习呢。
然而,她把王壑仔细一打量,也看出问题来了,疑惑道:“姐姐你也不像穷人家的女儿呀?”
王壑道:“我怎不像穷人家女儿?”
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瞧——
哪儿露出破绽了?
李菡瑶撇嘴道:“姐姐,有句俗语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瞧姐姐穿上粗布也不像穷人,莫不是大家闺秀,偷偷溜出来玩的吧?我瞧你没干过活,倒像读书识字的。”
王壑的脸就不用说了,白皙干净,言行举止挥洒自如,隐含书卷气,实在不像农家女。手指也修长白净,没干过粗活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光润,也不像拿针线的——李家工坊内多的是纺织、刺绣女工,常拿针的女子,又是十几岁正学习的年纪,食指指腹断不会如此光滑。而王壑无名指和中指的印痕都表明他经常握笔。
李菡瑶目光一转,又看见旁边的老仆,心里疑惑:这又是谁?定不会是这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