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殿东南方一偏院,不时有玄武军抬着尸体送来,堆在院子中间,很快堆起一座小山。
这些人并非与敌国厮杀,而是在内乱中丧生,王壑令人登记造册,待查明身份后,一律按军中规定抚恤。也就是说,随着这些人身死,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这一举措,再得谢耀辉赞赏。
搬运尸体的络绎不绝。
没有人发现,在东北角落的尸坡下,有一具身穿太监服的尸体会动。每当新的尸体扔上去,将他压住,等抬尸人一离开,他便轻轻将身上的尸体推开,翻到人家上面躺着。也不是最上面,一般是两具尸体中间,这样既不容易气闷,又能借着人家遮挡寒气,免得冻僵了。
尸体是冰冷的,即便能遮挡寒气,也不能给他温暖,如此躺一晚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好在他的苦难快结束了。
凌晨,又送来一批新尸。
其他人将尸体撂下就走,一位将士却在周围转了两圈,嘴里大声吩咐守卫的玄武军:“虽然这些人都死了,也要小心看守,防止活人混进来躲藏。”
众人都齐声应道:“是。”
那位将士满意地点头,装模作样地四处察看一番,走到东北角,忽听尸堆上发声“龙十三”,阴测测、冷幽幽,声音很低,仿佛在耳边耳语。
这要换个人,怕要尖叫。
龙十三却小心地看向黑乎乎的尸堆,又回头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属下在。”说罢就要过去。
那“尸体”道:“别动!就站那。”
龙十三忙停住脚步。
那“尸体”道:“传令给王府的棋子:杀了王壑和李菡瑶。事成,将如她所愿!”
龙十三低声道:“是。”
然后,他犹豫着。
那“尸体”道:“还不去?”
龙十三道:“可是……”
那“尸体”道:“不用管我。”
龙十三这才抱拳,转身去了。
……
辰初,天色微明,王壑、张谨言和观棋并骑向王府行去,随从先行一步赶去报信。
鄢苓听后,失手掉落茶杯。
自从王壑救出家人,并带着赵朝宗袭击皇城,围攻王府的龙禁卫便撤了——没了目标,还打什么!
等局势稳定些,梁朝云便亲自带了人,去王府打理收拾。经仔细勘察后,确定无隐患,才将张、王两家人从刘记商铺挪过来。毕竟住惯了的老宅,且比刘记商铺宽敞不知多少,便于防守,又有地下密室可以藏身。
至晚间,才安置妥当。
梁朝云服侍王老太太和玄武太妃安寝后,带着王、张两家的姊妹们,一夜不眠,听候王谏等传唤;而王谏和张伯文则率两家男丁,聚集在上房东厢客厅,也即是王壑的住处、密室地道所在院子,彻夜关注京城和皇城的局势,随时派人从地道进出,去城中打探消息。
次日天明,喊杀声渐消。
辰时,梁朝云带着王墇、王墨、鄢苓等女,率丫鬟端了茶点进来,伺候王谏等人用茶。
忽然家人进来回禀,说壑少爷跟张世子还有李姑娘已经出了皇城南门,正往家里来呢。
王谏大喜,急忙吩咐朝云:“云丫头,快叫传饭。壑哥儿他们怕是忙得一夜水米没粘牙。”
梁朝云道:“是。祖父。”
王均一跳起来,嚷道:“我去接大哥!”跟着旋风般冲向门口,丫鬟紧赶着掀起门帘,也没他冲得快,被他头顶着门帘冲了出去,灌入一阵寒气。
与此同时,“哐啷”一声,一茶杯突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叶汤汁洒了一地。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鄢苓脸色煞白,神情慌乱道:“晚辈失礼。”一面蹲下身去捡碎瓷片。
梁朝云忙拦住她,道:“仔细割了手。”回身对一媳妇道:“璎珞,拿笤帚来扫了去。”
璎珞道:“是。太太。”
梁朝云这才拉着鄢苓的手,微笑道:“回来了,说明他们平安无事。妹妹不用担心。”
王谏也和颜悦色道:“苓丫头不必忧心,提心吊胆一夜了,这下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众人听了,都望着鄢苓笑。
鄢计遇害前,将鄢苓托付给王壑,王壑一路带着鄢苓回京,这事大家听说了,且梁心铭一直很喜欢鄢家姐妹,故而大家都以为鄢苓做定了王家媳妇。
鄢苓强笑道:“晚辈失态。”
她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袖笼内,手攥得关节发白,哪怕早想好一朝面对李菡瑶时要如何措辞,等事到临头,她还是觉得慌乱。
王谏等人却根本未留意“李姑娘”,他们只听得王壑和张谨言回来了,其余一概不入耳。这是因为之前两家人都被幽禁在府,并不知外面关于李菡瑶的传言;李菡瑶昨天大闹皇城,也还没有传到皇城外面来。
梁朝云又吩咐璎珞道:“你悄悄去萱瑞堂,看老太太和太妃可醒了。若是醒了,就告诉她们一声,壑少爷和世子回来了。若没醒,不必惊动。”
王谏忙道:“这么早,还是别惊动了。太妃和你祖母昨日都受了惊,别搅扰她们了。”
朝云解释道:“太妃和祖母十分牵挂弟弟和表弟,昨晚临睡还问呢。告诉一声,也好让她们安心。弟弟眼下回来,肯定在家待不长,外面不定有多少事等着他们。与其等他们走了两位老人家问长问短,不如见面请个安,长辈心里也踏实了,弟弟心里也踏实了。”
王谏忙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