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一想到王相和梁大人为国捐躯,嘉兴帝还要灭王家满门,就代王壑愤怒和悲恸。
这愤怒表现并非狂躁失控。
越愤怒,越冷静!
越悲恸,越坚决!
她只是个旁观者,与王家无关的人,尚且被打击成这样,王壑若得知这消息,会怎样?
她无法想象他的反应。
下午,李菡瑶和胡清风乘船离开瞿塘镇,到陈村时正好天黑,撑船的汉子拴了船,领他们进村。他们靠岸的地方在村尾,离岸几十步便有一户农家,三间低矮的茅屋,屋前有大杨树,屋侧有块菜地,门口栽着竹竿,上搭着网子,还有狗、猫,典型的水乡渔村人家。
船夫叫开了门,大家进去。
一个十几岁的黑小子开的门。
船夫问:“爷爷还没醒?”
黑小子道:“还睡着。”
李菡瑶和胡清风径直向右边房间走去,房间里点着油灯,虽然光芒微弱,但因屋内空旷,视线一览无余,一张木板床上堆着破棉被,被下卧着个人。
这是船夫的老父亲,卧床有大半年了,是个药罐子。船夫每日打鱼挣钱,全买了药治老父。这事陈村人都是知道的。然陈村人不知道的是:杜老头半月前就死了,现在躺床上的,是湖州的父母官——温士杰!
胡清风对黑小子道:“把他弄醒。”
黑小子道:“嗳,大夫。”
李菡瑶他们是以大夫的身份来的,每次在这停留不超过一个时辰,故而官兵在城里城外抄翻了天,也没发现巡抚大人藏在这个渔村,竟是卧床的老汉。
一刻钟后,温士杰醒来。
他反复睁眼闭眼几次,才适应了昏黄的油灯光芒,感觉身上也有力气了,瞥见床前坐着一俊俏少年,身后站着个胡须文士,遂叱喝道:“你是何人?”
跟着,霍然坐起身。
李菡瑶道:“大人真健忘。”
温士杰这才想起,就是这少年指挥一帮匪徒掳了自己。看他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瞧着很普通,除了长相俊俏些外,并无凌厉或者凶悍之气,也不像深沉莫测之辈,遂把脸一沉,道:“大胆狂徒,竟敢掳劫朝廷命官!”
到底是做过多年官的人,顶着个乡下病入膏肓的老汉模样,这么一放脸,也十分威严。
李菡瑶道:“大人说错了,是在下救了了你!”
温士杰道:“一派胡言!”
李菡瑶记挂着王壑,没空跟他啰嗦,也不故弄玄虚了,也不拐弯抹角了,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他,道:“这是徽州按察使年申呈告给钦差大人的,告你图谋李家家业,害死了李姑娘。——大人恐怕要丢官了。”
温士杰吃了一惊,忙接过去看。看完心直往下沉,不得不承认:因为心急征服落无尘,贸然查封李家,给政敌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搬倒自己的良机。
只是,这少年真是救他?
他问:“你意欲何为?”
李菡瑶道:“与大人合作。”
温士杰问:“如何合作?”
李菡瑶道:“在下乃是一商贾,需要官场上的庇护,正好遇见大人这事,这才出手。”
温士杰道:“既如此,为何不事先告诉本官?掳了本官不说,还将本官关在这里。”
李菡瑶道:“温大人眼高于顶,若是在下登门拜访,恐怕连大人的面也见不着。”
温士杰点点头道:“倒是有些勇气和智谋。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了本官?”
李菡瑶道:“暂时没有。”
温士杰皱眉。
难道就不放他了?
却听李菡瑶又道:“之前是为了救大人,不得已才掳了大人。今天来,就是放大人回去的。”
温士杰心想,费了这大精力掳了他来,这么容易就放回去,也忒便宜了。世上哪有这好的事!对方的身份、来历、目的,他一概不知,不问清楚了,心里不踏实。因道:“你是何人?家中做甚买卖?”
李菡瑶为让他放下戒心,将郝凡的底细悉数告诉了他,又道:“在下家中做布匹生意多年,却从未织过一匹布,因此,在下一直想建一座自己的工坊。”
温士杰追问道:“你要本官如何照应你?”
李菡瑶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温士杰忙问:“什么机会?”
李菡瑶道:“李姑娘失踪,李家不出两个结局和下场:一是皇上问罪李家,一是被同行挤垮。不论哪种结果,都会导致太平工坊被清算、拍卖。在下希望,大人能助在下接手太平商号,接手太平工坊。”
温士杰恍然大悟,这确是进入纺织行当的捷径。因道:“本官虽为一州巡抚,却不比江南织造局的主官,手上握有纺织行业生杀大权,恐无法帮你。再者,本官才为了李家被年大人告发,如何敢再徇私?”
李菡瑶道:“无需大人徇私。等机会来了,大人只要暗中相助即可,绝不让大人难做。”
温士杰放心了,又试探地问:“你就不怕本官回去后,翻脸不认人,命人拿你?”
李菡瑶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不怕。大人若不怕丢官,只管派人来拿在下。”
温士杰心一沉,知道她定是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呢?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李菡瑶。他眼下的扮相是个久卧病床的枯槁老人,在昏黄的油灯下,又这么阴森森地盯着人,跟个鬼也差不远了,看去十分瘆人。
李菡瑶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抱住胳膊道:“大人别这么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