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静静地望着他,像是被触动了,又像是没听懂。阳光静静地洒在他脸上,他看起来像是凝固在时间里的一幅画。
远处,一个装军装的漂亮女孩冲这边打着招呼。叶修站起来,冲少年摆了摆手:“走了啊。”
他走出了几步,身后的少年却突然叫住了他:“叶秋前辈!”
二十二岁的叶修回过头,看着少年因为紧张而再次涨红的脸。少年久久地不说话,叶修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半晌,少年才语义不明地说:“之前……没有。”
二十二岁的叶修,和二十七岁的叶修,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又过了半天才补充道:“喜欢的人。”
二十二岁的叶修,和二十七岁的叶修,这一次同时露出了顿悟的表情。只不过关于顿悟的内容,似乎是有些微妙的不同。
二十二岁的叶修回头望着少年,对着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他的背后是西沉的太阳,这一瞬间,年轻的将军就像是站在光芒的中心。
“没有的话,你就想想我。”这句话仍然说得漫不经心,可这一刻他眼睛里却闪着难以描述的光彩,“等你立功回来了,我给你授勋。”
说完这句话,他背对着少年挥挥手,大步走远了。二十七岁的叶修站在少年身边,陪他一起静静看着那夕阳里远去的背影。
明明知道这是别人的梦境,但看了一会,二十七岁的叶修还是望着远方,对早就消失的、五年前的自己由衷地说了一句:“干得好。”
像是对他的回答,周遭的一切飞快地发生了变化,几秒钟后,他和那个少年已经站在了运兵车的车门口。少年整齐地穿着军装,肩膀上带着少尉的肩章,白杨似的身体笔直地挺立着。之前那道恐惧的y-in影已经从他脸上淡去了,那略带稚气的脸旁看起来坚定又果敢。
他对着执勤的列兵敬了个礼,迈步走进了车门。二十七岁的叶修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与他乘上了同一班列车。
火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梦境中没有边界,他们在车轮的滚动中瞬间穿越了地域和时间,置身于被炮火摧毁的城市。
叶修凝视着远处冒着黑烟的高塔,发觉自己认得这里。五年前,这座边境小城突然成为了战场,他曾带着嘉世的主力部队赶来支援。
炮声和密集的枪声震耳欲聋,叶修信步走在焦黑的街道上,四处搜寻着少年的身影。在商业区的转角,他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年轻的身影——在密集的火力覆盖下,那个隐蔽在半堵薄墙后的身影显得很单薄。
叶修看了看四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艰难处境。少年原本该隶属于一个作战小组,可现在他们的坦克被炸毁了,小组中也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火力掩护、没有支援,在对方四挺重机枪的扫s,he下,他能依靠的只有面前的半堵残墙。
记忆中的炮火伤害不了叶修,于是他在枪林弹雨中从容地走了过去,低下头凝视着少年沾满血迹和泥污的脸。他看上去仍和出发前一样年轻、稚嫩,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痛苦的表情。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叶修看到他把冲锋枪丢到一边,捂着胸口低下头,唇边涌出一股细碎的血沫。
冲锋枪已经没有子弹。能提供弹药补给的坦克已经被炸毁。叶修看了看少年的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五年前的自己此时还在武装直升机上,嘉世的援军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
枪声稍稍减弱,隐藏在对面楼上的机枪手估计想借此诱使少年冲锋。其实少年选择的隐藏位置还是不错的,借由地形的掩护,如果他想撤退有很大的机会成功。
但少年迟迟没有动。叶修想起来了,在他到达之前,作为前线指挥官,自己给轮回驻防部队所下的命令是“尽可能杀伤敌方有生力量。”
杀伤敌方,而不是保全自己。
少年喘息了一会,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某种决绝的表情。这一瞬间,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孩子,而是像一个战士了。
他的手边放着一枚单兵导弹。这几乎是他此时唯一能使用的武器。这是一枚“蝰蛇”便携式导弹,使用它的话,的确有可能一锅端掉对面的火力。
只不过“蝰蛇”使用的是光学瞄准系统,要达到攻击角度,少年必须冲出墙壁掩护的范围。在冲锋的过程中,四挺机枪随时都有可能把他s,he成筛子,机枪手都是普通人,不受向导的影响,少年甚至连j-i,ng神力掩护都无法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少年选择撤退,没有人会忍心责怪他。然而少年喘息了一会,慢慢将身体调整成准备冲锋的姿势,左手将那枚便携导弹握住了。
叶修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指,低声说道:“别犯傻啊。”
隔着漫长的五年时光,这声低语只能湮没在枪声中。
少年喘息着,身体紧绷如同一根要断的弦。他左手紧紧地抓着那枚导弹,半闭上眼睛,把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喃喃地说了四个字。
这是个祈祷的姿势。每一个战士、每一个面临过死亡的人,都不难理解这种行为的含义。死神在你面前挥舞着镰刀,你不能躲闪,却要迎着他冲锋——这种时候你需要一种信仰,来赋予你战胜恐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