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发现全身酸软的要命,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他身上手上全是即将干涸的血迹,偏偏只有脸上很干净,只有最开始粘上的一处。
不远处就倒着一具尸体,死不瞑目,李然惊恐的想起这些人都以为是自己杀了他们,胃里一阵翻涌,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心魔……他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北堂的灵力吗?
他要怎么办啊,阿旼回来的时候,要怎么和他说啊……
正想着,两个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李然猛地回头,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天白前面的北堂旼,北堂旼手持问卿,脸色苍白,眼睛从一开始就一眨不眨的望着李然。
李然以为他眼底浓重的悲伤是因为死去的族人们,忙道:“阿旼,你回来了!他们……他们是因为……不对,是我,是我身体里有——”
“太子殿下,”北堂旼打断了他,“一直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你……你叫我什么?”李然想起了什么,瞳孔一缩,“阿旼,不是,不是我,这都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看到那上面全是血的时候愣住了。
“李然,”北堂旼道,“演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他道:“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李然这才看到,北堂旼眼中除了悲伤,还有心死一般的绝望。
不是啊,不是我啊……
张了张口,发现他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啊”的声响。
北堂旼提剑,一步步走向他:“李然,不管因为什么,杀了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李然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站不起来,倒着爬着往后退去,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一点点缩短,他不敢再
看北堂旼绝望的神色,因此也没有看见北堂旼颤抖的手。
他一直,一直都满怀希望的等着北堂旼回来。
然后这份希望,被他的希望亲手斩断了。
被那句“错了就是错了”。
脑海里恍然想起十八岁那年初见,和他一起坐在屋顶啃包子的北堂旼——偏偏他死之前最想看见的人是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天白闭目转过头去,长出一口冷气望着天空,听到了剑锋入体的声音,一阵死寂过后,他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天白怔愣许久,腿站的几乎要僵住的时候,他被北堂旼一把拉的回身。
北堂旼把问卿剑塞到了他手里,哑声道:“天白,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是北堂旼的族长。”
“你开什么玩笑?!”天白立刻就想把问卿递回去,“你又没死,明世,你想干什么?!”
看着北堂旼决绝的神色,一股不妙的感觉由然而生。
北堂旼不容置疑道:“你没有反驳的权力,我现在还是族长,你必须得听我的,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听好了!”
“你……”
“你妻子前些天恰好被你送到药堂了吧,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立刻带着她走,不要回凤凰谷。”北堂旼叮嘱道,“现在北堂就剩我们几个人了,我们已经没有能力保凤凰谷不被世人发现,而且那些一直慨窥着我族能力的人得知此事后,必定不会放过还活着的人……就算是逃好了,你们两个逃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
北堂旼死死扣住天白拿着问卿的手:“逃走,然后活下去……一定得活下去!”
“等等!”天白抓住想走的北堂旼,“你不和我们走?你想干嘛去?”
“我……我得收敛大家的遗体。”
天白盯着他的眼睛:“你撒谎。”
从小到大,北堂旼从没能骗过这个朋友,天白固执的盯了他许久,北堂旼才无奈道:“我没撒谎,只是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天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北堂旼道,“从此往后,你要把在外面听到的一切关于北堂的今天的事,都视为最为真实的真相,并以此真相,来告诉所有人,不管你听到了什么。”
“包括我的妻子和孩子?”
“包括,包括你的所有后人。”
“北堂旼,你疯了吗?!”天白还能不明白他想干嘛,怒道,“李然他干了什么你没看见吗?!你还他娘的想着护着他?!”
“若真如此,我怎么会刺他一剑?”北堂旼自嘲般的笑了笑,“一人一族,现在再提起来这个词就太可笑了。只是,天白,身死魂消,以死相抵,李然是天下人心中没有瑕疵的太子殿下,我不想让他死后还得背着骂名。”
终究还是有私心的……
“他不背,你背?”天白一指李然,冷声道,“那是他应得的!北堂旼,你他娘的凭什么让我同意你庇护这个屠我全族凶手的名声,你凭什么让我刚失去族人,又失去你这个朋友!”
北堂旼道:“我求你。”
“……”
天白愤愤的一拳砸向门框,不说话了,北堂旼也知道,他这样子就算同意了。
北堂旼很小的时候,上任族长还活着,他曾经问过族长,为什么那把剑会叫问卿。
族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摸摸小北堂旼的头,告诉他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北堂旼于是一心期盼着长大——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北堂旼是被族里的人一起养大的,没有人比他更希望长大,能长到独当一面的时候。
然而等到族长过世了,他都成为族长了,北堂旼还是没有懂。
东宫里静悄悄的,有不少器具都被碰倒,不知道宫女内侍都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