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站立了二三分钟。
秦古反手抹去一把,不知何时已遍布脸庞的豆大汗珠。
转身。
缓慢踉跄走向洗漱室。
洗漱室内,水笼头依旧还在向外不断‘哗哗’放水。
站至水笼头所在的固定洗脸池前。
双手撑开,分别撑住洗脸池光滑而冰冷的两侧边缘。
连续深呼吸了三次。
苦笑。
低声喃喃自语。
“是啊,上位者作出选择其实很简单,只要权衡利弊,挑选出代价最小,最容易获取成功的那一个方案就行。”
“妹的,可谁又知道切实参与方案执行的小人物们,有多么无助与彷徨?”
“是,眼下计划确实是目前最为可行的一个计划,付出代价的也仅仅圈定于,本身选择此职业就知道未来安全不了,注定大多数无法善终的家伙们。”
“可问题是,当真正身处其中时,谁甘心成为一个,在可预见未来有极大可能,为了任务而牺牲的白痴英雄?”
“反正我是不甘心。”
“毕竟直到现在为止,无论是计划制定者,还是计划执行者,都无力于层层迷雾中寻找到任何一线曙光,那么这样的付出与代价又有多大意义?”
“逃吧!”
“果然还是自家人心疼自家人。”
“女神大人显然已敏锐预见到了这一点,才会违反规则,向我传递出这一信息。”
“没错,她也清楚,这样的代价对我个人而言,是多么不公平。”
“甚至为了纠正这种不公平,不惜为此付出相应代价。”
“我是该顺杆子下台呢?还是该顺杆子下台呢?”
“反正我从来也不想当什么英雄。”
眼中情绪剧烈波动。
直至这一波动达到巅峰程度时。
腰一弯。
秦古干脆将整张脸都埋入,因笼头开得太大,水流无法迅速从下水管道排出,已然积起大半的洗脸池内。
埋入时间不短。
咕噜,咕噜,咕噜……
直到水面不停冒出大量气泡后,哗啦,才将脑袋从水里抬起。
水滴顺着下巴与发梢不断向下滚落。
秦古满眼血丝地抬头,看着正前方墙壁镜子里的自个。
咧嘴。
露出一副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眼睛直钩钩盯着镜子里自个的眼睛。
一字一顿低沉轻语。
“那么女神大人,倘若我真按照你给我的建议去做,你又会因此付出何种代价?”
“即便你是九星猎手,在平行星上拥有特殊地位,可在如此重大,且一旦失败后果无比严重的任务中,于私人感情的主导下,将一名参与任务人员强行带离任务,或许此名参与任务人员实力不高,在整个任务推进环节中,也不占据任何重要地位,可万一任务彻底崩溃失败,那么肯定会有人,将任务失败的大部分原因归结于你的这一明显违规的行为上。”
“到时就算以你现在的特殊身份,也不一定能轻松扛下,如此严重的指控责任。”
“好吧,以上猜测有可能纯粹是我想太多。”
“以你现有实力,庇护一名小小见习猎手,或许其实本就算什么太大问题。”
“这提议好啊。”
“好到我简直无比心动。”
声音一顿。
秦古猛然甩了甩头。
甩出一片水珠。
苦涩眼神刹那一变。
变得如刀锋般犀利。
撑着水池两侧的双臂一屈。
整个人向前一压。
鼻尖快速拉近与镜面的距离,只有一寸不到,就会彻底贴上镜面。
近距离看着自个眼睛。
咬牙。
秦古低沉喃喃。
“可惜,可惜如果只有你一人提出这一建议,十有七八,我都有不小可能因为惜命而采纳这一建议。”
“但当另一个,到现在我还不知其真实姓名,接触时间加起来不足半天的中年大叔,也向我提出同样建议后,我就无法控制的对这一建议心生犹豫了。”
“他有家有孩子,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却只是一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家伙。”
“他都选择留下,明知危险已经距他无比接近了,还是不肯离开。”
“不管这种留下,是自愿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可结果其实都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为了失踪同伴而留下,那么我呢?”
“我就算只是个小人物,可到现在为止,四周也有十几个,以我为中心而行动的同伴,其中还包括两个兄弟,我能在他们眼下依旧还好生生活着的时刻,就选择扔下他们独自逃离吗?”
“即使我任性一把,带着自个放不下的同伴一起逃,刨除那些与我无关,失踪或还在继续行动,明知希望渺茫仍在咬牙坚持的同任务执行者于不顾,可坑的是,张西这家伙却于二十多天前,抱着死志向我私下道别,并将自个与另外一批执行同计划者的性命用玩笑般方式交付给我,我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全部忘掉吗?”
面对自个向自个提出的一连串问题。
秦古沉默了。
静静对视着镜子中自个的双眼。
五六分钟后。
闭眼。
以轻得如蚊虫般微弱的声音给出答案。
“做不到。”
“我自问无法做到。”
“哪怕到现在其实依旧怕得要命。”
“所以女神大人,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注定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就让我任性的蠢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