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骨子里就是个怂人,他自嘲地想着,却拿自己的这份怂一点办法都没有。
旧人都已失联,不成想在偌大的广州城,他竟还有碰上旧同学于伟贤——尾巴咸的一天。
尾巴咸彻底脱离了本专业,自己开了间贸易公司,小打小闹做着买卖,倒也衣食无忧。两个人在餐馆里撞见,都不禁有种隔世相逢之感,尾巴咸直觉不可思议,仿佛看见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唏嘘慨叹间,险些没滚落几颗男儿泪来。
向荣顺理成章地和尾巴咸勾搭在了一起,都是混社会的人,因为不存在利益纠葛,相比起职场上的同事,曾经的老同学不免显得有几分像亲人。尾巴咸经常跟他约酒局,有几回喝多了,似乎想说回过去,可开场白刚一起——“那时候你跟那谁……”,就直接被向荣一巴掌按了下去,叫嚣几声“喝酒”,继而把舌头大了的家伙彻底喝晕菜,再也没机会聒噪那些个往事了。
五羊城里的日子过得挺舒心,向荣感觉自己可能真是革命的一颗好树苗,哪里需要哪里栽,在什么地界儿都能活得滋润,属于给点阳光雨露就能茁壮成长型,到了第七年初春,他有幸赶上了回南天,本地人都快被霉得受不住了,他却觉得还好,并且能苦中做乐的安慰自己,权当是给他干燥了六年多的皮肤,一次性集中补水了。
罗贺为他找了个间地点极好的公寓,酒店式管理,一应设施齐备,他自此过上了中产阶级的小日子,就在一切都很顺遂的时候,忽然间,有个两个陌生的律师找上了门。
向荣正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惹上了官非,就见那两个律师抓着他的手,露出一脸喜出望外,说已经找了他一年多,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回可算让他们找着了。原来两个人是受美国那边委托,过来为他办理一项遗产继承手续。
向荣听得一脸蒙圈,搜肠刮肚想了老半天,直问是不是搞错了,他们家往上倒三代,也并没有一个定居美国的,结果一看遗嘱详情,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谓遗产,来自于久未联络的老邻居梁公权,老人在年前去世了,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一岁。临终前,他签署了这份遗嘱,把名下所有财产留给了远在国内的向荣。两名律师早对遗产数字烂熟于胸,随即告诉向荣,除了北京的两套房产,基金股票和现金加在一起,一共有五千多万人民币。
从最初的震惊到之后的百感交集,向荣又足足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理出了一点头绪来。梁伯伯去世了,他连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也没去美国探望过,但老头却把全部遗产都留给了他?可他凭什么呢?就因为年少时那些年的陪伴?因为他y-in错阳差地救过老头一命?可这份回礼太大了,他只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签字、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他走出律师楼,看着光影下的珠江新城,宛如一座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巨大森林,这一切都太玄幻了,充斥着一种光怪陆离,他想,或许是老天爷觉得他前些年过得不顺,所以才突发善心,一甩手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包?
且不提那两处不动产,光是现金和股票里的数字,就已经足够惊人,至少足够惊住向荣这个新晋的小中产,他现在已能达到年薪八十多万,一个人生活,可以怎么舒心怎么来,原本这么下去,过两年置处房产,然后干到四十五岁,差不多也就能退休了。他不会有孩子,届时便可无牵无挂的浪迹天涯。
可五千万是个概念呢?正常来说,他这辈子倘若没有特殊机遇,即便干到70岁也决计不可能赚出这个数字,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大的馅饼,他没吃两口就已经觉得有点撑了。
他寻思了好一通,感觉这种充满善意的财富,到了自己手里,也应该继续发挥一点善意的作用,他估算了一下北京那两处房产,加起来差不多近三千万,他于是拿了两千万现款出来,捐赠给了国内最大的慈善机构,用途写明是要资助边远山区的孩子们上学,在填写捐赠人姓名时,他拿了两张单子,一张上头写了梁公权,另一张,他犹豫两秒,写下了周少川。
至此,在溜溜走了几年霉运后,命运仿佛开玩笑一般,赏赐给了他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
只可惜,这神话来得有点迟,向荣有时候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回味,也会想如果早几年得到这笔钱,或许他就无须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又或许,也就不必和他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分开。
然而人生只得一次,沿途路上并没有“如果”这个选项。
借助这笔资金,向荣和罗贺合伙成立了一间新的工作室,一年之内积累了不少客户和业务,罗贺的期待值逐渐飙升,遂提议由他回北京,继续开拓市场。
向荣有些犹豫,恰在此时,他接到一份国外的邀请函,原来他凭借几年前在非洲设计的一间美术馆,入选了国外一个颇具权威的建筑奖提名,虽然和其他提名者一比,他无论从学历、资历都难以望其项背,不出意外,基本就是个陪跑的,但赖好也算是份殊荣了,罗贺看起来比他还高兴,建议他无论如何都该去参加,也能见识见识外面的高山。
看着邀请函,向荣又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