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终于听够,把这显摆似的碎碎念挂断,方才刺啦刺啦的,现在耳边又清净了。
罗平安才是脑子有问题。这件事他已经习惯。
糟糕?他又想,其实说得不错,这种情人会躲进深山,让单方面见上一面都变成遥远奢望,但这也是我的啊,是对我。
红痣是我的所以眼泪是我的。
图纸安眠药脸上的巴掌,都是我的。
李白哈了口热气,在玻璃上画了几笔,一过隧道,钻进群山腹中,那把小小的雾蒙蒙的剪子就在灯照下明晰。
我最糟糕的情人啊,他微笑起来,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47章 西游何时还
二零一一年四月,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
金沙江畔。
晚九点零五分。
杨剪打·开·双闪,挂好档,从堆满玉米秸的后车槽翻出工具箱,再一次站在发动机前。这是今晚第二次熄火。他咬住手电,两指拎着扳手尾巴,从气缸盖划到凸轮轴,仔细观察一阵,又上手拧了拧。
约十分钟后,杨剪回到驾驶座,简单擦掉手上的灰尘机油,左手搭上窗沿,继续上路。
风扫起来,江声顺着气流攀上耳畔,凉飕飕的,很清爽。车前盖里传出的轰鸣听起来也挺有力气,好像方才罢工的不是它似的。其实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电瓶太旧了,效能不稳定造成低压断电。但杨剪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给它换个新的。这是公家的皮卡车,平时接触不到,管后勤的乡长助理跟他关系不错,才偶尔借给他一回,好让他在除去有班车路过的星期二之外也能进县城办点等不起的事情。
比如去给学生报名作文大赛,又比如去买应急药品……学校就他一个年轻男老师,这些跑腿的活儿当然都在他头上。
杨剪尤其记得,自己第一次借用的时候,这车还是半新,据说乡里购入那天还剪了彩,车头上挂着的大红花尽管褪了颜色,也还没摘下来。如今几年过去,他每每借上一次,就会发觉它变得更旧了一层,原先纯白的车皮都渐渐改了颜色,坑洼锈迹遍布,洗都洗不干净。
到底是多久……从零七年底到现在,三年出头了吧?他至少在这条沿江曲行的盘山路上单独跑过不下二十回了,传说中那些拦路的劫人的也真让他遇上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中午,太阳正晒呢,几个黑脸小伙儿拦在只够一车通行的山路上,连成一排,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个个手里举着彝刀,亮闪闪地挥舞着。结果杨剪心里正烦,莽劲儿一上来,压根就没减速,按着喇叭直接冲过去,倒把他们像小j-i崽儿似的赶跑了,散作一团,只能在后视镜里张牙舞爪。
第二次则要凶险许多,那天大半夜的,杨剪正在宿舍屋顶上发呆,忽有哭喊声闯入校园,打断他的神游。是他班上的学生,请假在家一个多星期,这两天高烧不止,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才被母亲背出家门。杨剪也搞不清楚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拖这么久然后找老师帮忙是什么心态,但他还是骑电瓶车载着学生跑去了半山腰上的乡卫生所。
说是急性肺炎,看不好,他又找乡长助理借了车钥匙,连夜往县城赶。
结果刚过渡口乡旁边的301省道,在山峡中的一个葫芦口,两束车灯就照亮了挡路的东西。是块形状毫无规则的大石头,像是刚刚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两边又站了两排人,还是闪光的彝刀,还是发狠的眼神,他们一哄而上,叫嚷杨剪听不懂的语言,还在他下意识减速想避开路障时打碎了他的玻璃。一把刀伸进来,差点削上鼻子——杨剪的呼吸都被那刀刃斩乱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窗里的手被他拧脱了臼,那把刀被他夺了过去,丢在副驾驶正在昏睡的学生脚边,他庆幸那边的窗子依然完好,在更多人蜂拥围堵之前,他拉回车速撞出了一条通路,石块滚落悬崖,被汹涌江流吞噬。
山太高了,后视镜映出半轮新月。
天亮前他们赶到县医院,学生进了急救室,捡回一条命来。
那把短柄长身的摆彝腰刀则被杨剪藏着,打光,磨利,自制一把刀鞘。从此再过险路,他都随身携带。
此时这把刀也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然而第三次打劫……这一趟还是没有碰上。
其实杨剪是有点儿期待的,他的生活需要刺激,并且他向来有种笃定直觉,自己这辈子不会结束在此地,不会被人横杀,也不会老死,因此也就谈不上畏惧。但他总归是要死的,也就是说,他总归要离开,至于为什么还没有走,可能是没到时候。
毕竟从这群山绕出回到人间,杨剪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生活前半段被一刀斩断,后来的这些,也都已经化简到极点了,好比一块压缩的蘑菇,要把它弄得跟在树上泥里差不多饱满,也得泡上一天的水。而泡水这件事也没太大必要,对于杨剪来说,遥远城市里的人和事比城市更遥远,倘使他不去想,不去回忆,就好像会此生再无瓜葛。
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如此一路顺风、百无聊赖地穿过山口,杨剪驶离嶙峋江岸,开上了县城的平路。
差一刻钟十点,杨剪站在县邮局门口——旁边的小超市前。
老板是个大专毕业回家给母亲养老的朴实小伙儿,娃娃脸很爱笑,比杨剪小两岁,一度对前往首都打工十分向往,听说这隔壁乡的支教老师北大毕业之后,就更是热情似火,每次杨剪来买东西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