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南巡,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由京城出发,一路向南。
但这些均与再度隐居半年的许亦涵无关。
此刻她正在后院湖心小岛上练剑,刑玦在一旁抚琴。他长发披肩,随风而扬,身上白色内里外罩淡紫纱衣,腰间一条金带,缀着雕龙玉佩,气度高雅。按在琴上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
本是如画一般的美景。
但片刻后琴声缓缓变淡,许亦涵舞剑的身影也骤然停顿,凌厉的剑势抖落簌簌绿叶,随后便是宝剑藏锋。
一个下人装扮、其貌不扬的男子匆匆走来,步履却依旧稳健。
他到得此处,径直在刑玦耳边说了几句话。
几乎是瞬间,许亦涵便从他身上感受到情绪的变化,尽管他看起来表情丝毫未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人退下之后,刑玦半晌也未动作,许亦涵静静地坐到他身边,目光中虽有问询,却也内敛至极。某种不安在心底扩散,在这半年里逐渐被压下的忧虑,此时更是嚣张地翻滚,令她心绪难以全然平静。
刑玦看了她一眼,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低低唤道:“逝儿。”
在他开口之时,许亦涵就听出其中淡淡的歉意。
这是个不好的征兆。果然,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对上她的双眼,潜藏在最深处的两难,被许亦涵敏锐地捕捉。
对刑玦而言,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令他难以抉择,至少许亦涵还从未见过,哪怕是半年前谋划刺杀皇帝这等冒险行动,他都没有丝毫畏惧和顾虑。
所以——
“你想做什么?”许亦涵直言问道。
刑玦没答话,而是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眼中徘徊着挣扎之色,终究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她没做好决定,许亦涵也不再逼问,只是在他怀里挤了挤。
这一日两人都不好过,许亦涵独自在房中,她罕见地明显表露出心神不宁,素无表情的脸上眉心紧蹙,忧色重重。心中密集的不安挣扎跳动,某个念头跃入脑海——
她突然抬起手臂,放在不远处的斩情剑骤然一起,被她握入掌中。随后便疾步向门外走去。
“砰”地一下,门槛处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
许亦涵身子向后一仰,便被刑玦捞住,他表情肃然,凌厉的面部轮廓此刻刚硬无比。
“逝儿,我要去一趟京城。”刑玦的话极为简短利落,他带着几分歉然看着她,“我会派人守着你,若我出事,便送你离开泰宁,从此以后——”
刑玦脸上浮现出愧疚与不舍,深邃的眼眸泛着柔情,他有许多话想说,半年不够,唯有一生才能说尽。但现在……
“从此以后,你便忘了我,忘记绝隐山上的日子,好好活下去。”他眷恋地抚摸她的脸,想起她独属于他的笑容,“答应我。”
“为什么?”许亦涵站定,她笔直地立在刑玦面前,尽管只到他肩膀甚至胸口的位置,气势不足,但那锐利的眼神与寒冰似的面容,却拥有极大的震慑力。
但显然无论如何,这在刑玦面前不奏效。他宠溺地摸摸她的长发,直言不讳:“太后病重,她是我在这世上,除你之外,唯一牵挂的人。无论这是不是刑天的陷阱,我不能不去。”
许亦涵沉默片刻,似在思量这两句话的意义。
那一夜他说的“她”……
“逝儿,唯有去见过她——若还能回来,这便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从此我这世上,我便只有你了。”刑玦说这话时,许亦涵突然觉得他是如此孤独。
他们两人皆是如此。
无亲无友,隐匿于世,甚至可说是,苟且地活在刑天的阴霾之中。
许亦涵自幼便守着刑玦,或许相比旁人而言,她的世界已然残缺。但刑玦更是支离破碎。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到,像他这样的皇室子弟,骤然抽身俗世已是剥皮削骨。
纵容决绝抛开权势富贵,那些过往又岂能轻易遗忘?
“我陪你。”许亦涵语气冷淡,甚至并无强势,但刑玦了解这种微扬的语调,这是她不可更改的决定,“生死也罢,你我共赴。”
月华似水,如银色丝绸披在她身上。
刑玦抿抿嘴,剑眉已隐隐压下。
☆、霸气帝皇(八)活着回来,否则——
从泰宁到京城的距离有多远?
许亦涵和刑玦已经纵马疾驰、连夜赶路半个月,还远远望不到皇城。但这一路,对许亦涵而言,又太短太短。
直至分别时刻来临,许亦涵依旧恨不得这条路不断延续下去,甚至就让他们在无底洞中坠落到死亡。
此刻许亦涵身着白色劲装,袖子与裤腿都紧紧收住,飘逸的秀发绑起,夹着一条白绸带,干练而利落。她向上一扬手,收住缰绳——许久以后,刑玦还记得这个干脆有力的动作。
调转马头,径直策马至刑玦身旁,静静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容,两次张嘴,方道:“我等你回来。”
刑玦点点头,眼中暗流涌动,表面却波澜不惊,深邃的瞳孔中映着她的眸子:“等我。”
他说完这话,突然纵马靠近,伸手揽住许亦涵的后脑,用力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辗转缠绵,霸道而恣意地索取。
许亦涵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报以热烈回应。
这个吻痴缠许久,直吻得许亦涵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绯红,刑玦方才稍稍离开,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你,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