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私人的领地,首次有人踏触。
申小枝凤眸淡淡环扫,触及墙上那画轴,脚下一住,凤眸瞪圆,不可置信地叹叫:“这是……这是阿娘?!”
浑身一颤,双腿发软。
樊郡王扶她坐下。
申小枝反手握住他的手肘,浑身颤抖,语不成调。“这……这里为什么有我和阿娘的画像?”
画中的申夫人端庄,秀丽,自己却是四岁稚童,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记不起自己曾经来过樊郡王府。
画中四人,她只记出年幼的自己和申夫人。她怀抱的婴儿和只有背影女子,她不知是何人。
樊郡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她。再缓缓地说:“你,知道我阿娘是如何去世?”
程程去世时,她不过是稚子,没有印象。
长大后听说是产后体弱不治身亡,死后归葬程氏祖坟,阿娘就葬在她坟墓的左下方。每年祭祀时,她总是多备一束鲜花和祭品往她的坟墓,上香叩首。
檀香曾问过她因由。
四月初,披着朦朦细雨,她点上香,拜祭毕,回道:程氏女子纵然外嫁,能回祖坟的又有几人?恐怕就只有她和我阿娘,她的孩子贵为郡王不便前来祭祀。若连我都不祭祀,这位姨娘就太可怜了!
自此不论是清明,重阳,还是元日……檀香都会主动多准备一份祭品,以祭这名倾国倾城却命运多舛的程氏女子。
谁祭祀母亲,樊郡王自然是知道的。
在y-in冷无人的墓地,他常忍不住落泪。望着j-i,ng心打扫,整理过的墓地,他对申画师的感谢是无语言表的。
知她不喜皇家人,从不主动打扰她的生活。
小赵王也曾挖苦他:这么喜欢,娶回来当樊郡王妃呀!
他却言:赵氏王室不配拥有她。
当年大赵王想纳申画师为侧妃,他最为反对,甚至不惜向程贵妃恳求。最后程妃出面打消了儿子的念头。
申画师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产后——”
“我阿娘是自尽而亡。”
身为儿子亲口道出这个残忍的事实。樊郡王时年十六,仍年少,玉脸抖动,红了眼眶。申小枝握紧他的手,安慰着彼此的伤痛。
他已准备将一切前因后果与申画师和盘道出,不再隐瞒。
樊郡王继续道:“这画是阿娘在我满月后的次日所画,小程姨母带着你和一位女子上门作客,她画下当时的情景后,自尽身亡。这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
话毕,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画轴上,女童抱着婴儿温柔带笑的模样。绘画出这般神态的女子,转头自尽,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申画师看着画中的自己,红了眼眶。
两人沉默良久,樊郡王又言:“阿娘天真的以为屈身于那男人,替他生儿育女后,那人会放她走,但她生下我之后,才发现那个男人不会放她走,甚至贪求更多,更多……阿娘绝望了,以死求解脱。我不怪她,真的不怪她,如果她留下来,怕也熬不了多久,最终也会像小程姨娘那样郁闷而终。她这样走了,倒也干脆!”
母亲的恨仍常在樊郡王府游荡不曾消逝。
申画师小时候曾随母亲几番进出皇宫大院,她们去看望程贵妃。
不过,程贵妃并不欢迎她们母女慰问,总着她们早些回府,而母亲也是坐落不安,握着她的小手不放。
后来她才知晓,并不是母亲要入宫,也不是程贵妃下诏宣母亲入宫,而是当今的帝君有意为之。
那始作俑者,总是及时出现。
他满意地看着程氏的两名美人都在身边,可惜其中一名却下嫁他人,教他几番怨对。美人生下小美人,也可弥补一下他心中的遗憾。
只是美人聪慧,竟倒打他一把。啧啧啧!
那男人探手招来小美人。“乖娃儿,你将来想做什么呀?”
小美人笑答:“画师。我随叔叔学画,叔叔说长大了必是了不起的画师!”
“哈哈……”那男人闻言大笑道:“好,你就是我们三原国最厉害的画师,也是朕的画师!”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美人皆刹白了一张玉脸,双手握拳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在赵王府,樊郡王的怒吼中,已经表明他的身份。
能争取皇位之人,只有帝君的亲儿。
当今帝君有八位皇子,大赵王和小赵王称他为小九,都是有因由的。因樊郡王是帝君与程程之子,是名符其实的皇子。
纳了大程为妃之后,帝君有收集之趣味,想将程门三姝都纳入后宫,尤其是以貌美闻名的程程。
程程以有情人为由拒绝,帝君强自将她囚禁,夺她清白,使她有孕,假意答应她生下皇子之后,放她自由。
程程被嫁入樊郡王府,诞下孩子后,帝君却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以王的女人怎能流落民间为由,将她强行留在樊郡王府。
程程绝望了,邀请小程过府后,便选择离开这世上。
申小枝额头一阵抽痛,喃道:“你……你是——”
“但愿我不是。”
樊郡王宁愿自己只是樊郡王之子,而不是皇子。他自小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上一辈的纠缠,对赵氏王室甚是恼恨,却又无法砍断血缘。
申画师脑中忽地闪过母亲站在小程墓前的神色。
小程选择自尽固然是因为受到背叛和绝望,她激烈的手段同时也是一个警告。程氏女子,烈性,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