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省得段太后是不习惯称她为太后。她自己还不习惯呢!
再说,哪有让姨母称自己“太后”的道理?皇后便皇后吧。天下人皆知道此刻的“陛下”是无忧,难道还能把她和无忧想到一处不成?
宇文睿倒是浑然不觉,半大的孩子,就算是天子,那也是吃饭、玩耍大过天。
一听到母后让“传膳”,宇文睿就联想到了母后小厨房做的那些美味的吃食,不由得口舌生津。
段太后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
“瞧给我们阿睿饿的,成了个馋猫儿了……”她说着,捻起内监捧上的托盘,里面放着礼部进的两枚谥号。
只看了一个,段太后登时没了笑颜。
再看第二个时,她柳眉倒竖,霍然惊起,暴怒道:“竖子欺我孤儿寡母吗!”
“当啷”一声脆响,托盘连着两枚牌子滚落在了金砖之上。
殿内皆惊。
尤其是之前捧着托盘的小内监,见太皇太后暴怒,几乎要被吓得没了魂儿,他伏在地上,叩头不止。
太后震怒,殿内的宫女、内侍俱都吓得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不敢则声。
景砚连忙拉着宇文睿起身。
她初时不解段太后何至如此,待得眼风扫过滚落在地的牌子上的字时——
景砚略一思索,旋即明了。
礼部所上的“英”字,正是触了段太后的忌讳。
前朝英宗皇帝,九岁继位,由太皇太后把持朝政。他长大成人后,便宠信内监,把个好端端的江山祸害得乌烟瘴气。后来又受了撺掇,竟是稀里糊涂地御驾亲征去讨伐异族,最终落了个被异族俘虏的下场。待到被从异邦迎回,又被自己那已经代替自己做了皇帝的亲弟弟圈禁起来,可谓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如此不堪的一个谥号,竟被礼部进了上来,段太后焉能不气?
还有那个“庄”字。所谓“胜敌克强曰庄”,然而屡征杀伐也为庄,死于原野亦为庄……
大行皇帝宇文哲征伐北郑伪朝时心口中箭而亡,谥号若再加上个“庄”字,岂不是给他的死因加了个注脚?这不是大抽皇家的脸,又是什么?
景砚看罢,也是大皱眉头。
见段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景砚连忙劝道:“母后息怒!这定是哪个糊涂的混乱上的。母后大人大量,凤体要紧,切莫与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段太后长出一口气,瞄了景砚一眼,“这等情状,哪里是什么糊涂!”
景砚连忙恭敬垂首。
“哼!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吗?如此昭昭然贼子之心,当朝廷是什么?当哀家是什么?”
段太后猛然一拍身下的美人榻,惊得殿内诸人都不禁一抖。
“传宰辅!传宗政!传各部主事!哀家倒要看看,是哪一个胆大包天若此!”
“臣等参见太皇太后!参加太后!参见陛下!”
一时间殿内金砖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
段太后早已梳妆停当,依旧着素服,在正中椅上正襟危坐。景砚与不明就里的宇文睿陪坐在一旁。
眼前情形,宇文睿看不太明白,可她也知道是那两枚牌子惹了母后大怒,还是和皇兄的名声有关的事情。
哎!好饿!好想吃好吃的……
见众人行礼,段太后鼻中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淡道:“都起来吧!”
群臣起身,皆都暗暗相觑。他们无不是一品甚至超一品的大员,也都颇有了几分年纪,太皇太后竟没给赐个座?
群臣心内都忖度着,再偷瞧瞧太皇太后的神色,似乎不大妙啊?
段太后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也不多言,只喝了一句:“礼部何在!”
礼部尚书王子政犹自被蒙在鼓里。他府中最宠爱的侧室昨日急病,大行皇帝大殓之时,他便毫无心思,只盼着快些结束好早点儿回家陪小老婆。祭典甫一结束,他就脚不沾地地颠儿回府了,直到今晨段太后传见,他才慌慌张张地赶回来。
此刻听到段太后言语,他立时想到自己昨日似乎擅离职守了,腿肚子早就软作了一团,“扑通”一声跪伏在地,犹自瑟瑟发抖。
段太后瞥一眼他这副模样,更气,抓过两枚牌子,直直掴在他面前。
“你倒说说,这是何意?”
王子政打量着牌子上的字样,抖得更厉害了:这是何人所为?竟是如此大胆!自己……自己居然不知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他忖度出来怎生答复,段太后已然不耐烦地开口:“哀家不想听你搪塞!既然出了这等事,便是你的失职……”
她盛怒之下,本想将王子政直接交给刑部,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如今,新君初立,人心浮动,若是再兴大狱,实非社稷之福祉……
心中想着,段太后强压下怒火:“……自家反省去吧!”
王子政委顿于地,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官途,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只说群臣,这些人都是何等的聪明?看着那地上之物,就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本以为太皇太后震怒之下,定要杀一儆百,谁承想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也罢,如此,总比兴大狱的好。谁又晓得自己不会被连累到呢?
众人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段太后突地再次开口:“宗政何在?”
“太皇太后。”宗政宇文承吉须发皆白,身形高瘦,面目清癯。他越众而出,朝着段太后拱了拱手。
这宇文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