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铃铛不是不响,而是未曾有人触动。
——这细丝他见过,在天黎贵祥酒楼的时候,任广白曾经用这冰蚕丝做成大网将他困住过,细得头发丝似的,若非从特定的角度借着灯光看,基本觉察不到——而这些灯笼的摆放位置,显然也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霜天晓的目光在这些细丝之间逡巡,然而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简直太过聪明,这些细丝不仅勾住檐上的铃铛,就连每一层的门、窗,全都勾勾连连,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怪不得整栋天机阁,乃至附近,除了巡逻,一个守卫的人也见不到——根本就不需要守卫。
突然有些明白炼秋霜将夜明珠藏在这里的自信了。
*
“老爷,大夫来了!”
荣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宁安院,身后跟着付义等人,扛着那青年大夫便进了来。
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本背剪着手立在灯下,听见大夫来了,赶紧让:“快进来!”
那男人身上一身海蓝色团四喜纹长缎袍,长脸浓眉,虽然不惑之年,头上的发还是乌黑发亮,一点都看不出本来的年纪。
正是天泉山庄的主人,炼秋霜和叶飞霜的父亲,庄主叶一剑。
叶一剑看向付义等人抬着的晕倒的青年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是……”
“哦,启禀老爷的话,这大夫只是因为我们驾车太快,他身子太弱,所以就晕了,”付义赶紧撒了个谎,“等一会儿,让大夫缓一缓,休息一会儿就好……”
付义自个儿都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这谎撒的,也太没有水准,额头上的冷汗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是么?”叶一剑皱着眉头,锐利的眼眸如剑锋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这几人回来的速度是太快了些,而且这个大夫看起来过于年轻,看着倒更像是个书生,而非什么医者。
“他是什么来头?”叶一剑看向荣管家。
“启禀老爷,这是……”荣管家这才一愣,眨了眨眼,赶紧接着道,“回老爷的话,小的也不敢隐瞒,这大夫姓甚名谁我等还没来得及问,只因这大夫才要去给山里的李员外瞧嗽疾,小的们想着,远水救不了近火,从山下请个大夫还需得至少一个时辰,这个大夫就在门口,不如请了来,于是就……”
“胡闹!”叶一剑面色一变,猛地厉喝,“我天泉山庄,何时干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老爷,这人来都来了,大不了多给些银两,奴才给他赔个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还是……给老太太瞧病要紧……”荣管家忙躬着身道。
叶一剑锐利的目光打在荣管家的身上,仿若随时都能在他的身上戳出个洞来。
里屋老太太休息了一阵,这会儿又猛地铺天盖地地咳嗽起来,叶一剑心头一紧,大袖一挥:“那还不快把人给弄醒,给老太太瞧病去!还愣着干什么!”
“是!”荣管家赶紧只会付义等人,咬咬牙,找来一盆冷水,就要给那青年人一头泼下去,青年人悠悠转醒,一手捂着后脖子闷哼了一下。
荣管家手中的冷水盆子赶紧收起。
青年大夫微微张开眼睛,便撞进一双锐利的眼眸,像鹰隼一般,仿佛能望进人的心底。
青年大夫抖了一下,看了下周围的几个人,看见付义,这才迷迷糊糊地摸着后脑勺站起来:“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方才……”
“哦,这位大夫,是这样,”荣管家立即上前作揖,“我家老爷想请您给老太太看看嗽疾,方才多有得罪,都是下人们不懂事,所以冲撞了大夫,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青年大夫又摸摸后脑勺,看向荣管家:“看看是没问题,关键是一会儿要是误了李员外的病情……”
“这个您不用操心,您既然是徒步而来,一会儿等您给老太太看过病之后,我们会用马车送您去李员外家的,想来马车的四个轮子可比您的两条腿来得……快多了吧……”荣管家看着那青年大夫,语气倒是诚恳。
然其话中有话,似乎还带着威胁。
那青年大夫却仿佛不曾听懂这弦外之音似的,只对着荣管家道:“既然如此,还请赶紧带路。这老太太的嗽声听来,似乎有些……”
“老爷不好了,老太太喘不上气了!”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冲出来。
“快带他去!”叶一剑虽然一直心存疑虑,但此时此刻,老太太危在旦夕,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荣管家这才一躬身,疾步带着青年大夫进了里间,徒留付义等人对着上首的叶一剑,浑身抖成筛子。
“来人。”叶一剑想了想,还是唤了人来。
“老爷!”一个佩剑少年躬身上前听命。
“一会儿此人若是医不好老太太,立刻动手!”
*
天机阁中,霜天晓终于找到了这些冰蚕丝的排列规律。尽管乍一看起来这些冰蚕丝错综复杂,其实为了能让这些机关成功运作而不在某个环节卡住,这些冰蚕丝几乎是不能互相交叉的——换句话说,这些冰蚕丝按着一定的方向和角度互相错开,霜天晓只要顺利从这些缝隙之间穿过,便可顺利来去。
只是这个顺利,却需要很高的身体灵活性和平衡能力,以及过硬的轻功,还有速度。
霜天晓躺在地上,借着灯光将附近的天蚕丝走势全都映在脑海当中,然后飞快地运算出一条可前往下一层的路径——这一层的天蚕丝极度密集,从门窗基本不可能突破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