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穿着宝蓝色宝瓶花褙子,梳着整整齐齐的圆髻上,并排插了两支金镶羊脂玉的凤头簪,戴着赤金一点油的耳丁,白白胖胖的脸颊透着富态,打扮得也是干净俐落,却又恰到好处。
郑嬷嬷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着丁香色掐豆青色芽边比甲的丫鬟,显然都是侍候郑嬷嬷的。
这气派,不像是仆妇,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
金老太太也对郑嬷嬷高看一眼,让丫鬟搬了绣杌让她坐下。郑嬷嬷却执意不肯,对金老太太道:“奴婢是奉了大太太的吩咐来给老安人请安的,顺便还有件事情要和老安人念叨念叨,大太太原是想自己过来的,可又觉不妥,想来想去,还是让我这做奴婢的传个话儿。我这么一说。您这么一听,就当时奴婢陪老安人聊聊天,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宋秀珠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这个郑嬷嬷也太会说话了,她越是这样说,就显得这件事越发重要,而且还是聂氏不好开口的事。聂氏不想落个搬弄是非的名声。便打发郑嬷嬷过来,明明是打小报告。却又做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自己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呢。
好在金媛罚跪腿肿了,这两日都在炕上坐着。没有惹事生非,郑嬷嬷说的事应是和自己无关。
既然和金媛无关,那会是谁呢?玲珑?还是昨天厚着脸皮去东府的金嫦和金婉?
宋秀珠牵牵嘴角。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金嫦和金婉互望一眼,仔细想着昨天的事。她们见过这位郑嬷嬷,但是除了曾经打发丫鬟去西花厅打探半路被挡回来以外,好像没有招惹过这位厉害嬷嬷。
甚至后来聂氏让人把她们叫到朝云阁时,也是好言好语,还赏了一筐福桔,就连陈氏也送了一堆零嘴给她们。
如果说郑嬷嬷是为了她们的事而来的,打死都不信。
可不由得不相信,郑嬷嬷笑得像尊弥勒佛,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扎在她们的心窝子上。
“这大户人家里,哪家没有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啊,别说外人,就是一家子里的小辈或地位不到的,也是要瞒住的。江南那些几百年的世家大户,传到现在大家也只知道他们出了多少位状元,多少位进士,从没有人提起过他们的污糟事,这些事不是没有,而是这些人家规矩大,不该传出来的事,就全都压下来,烂在肚子里。“
郑嬷嬷说到这里,看一眼金老太太,金老太太点头,想当年金春惹上姓焦的,老太爷当机立断,三媒六聘娶焦氏进门,就是要把丑事压下来,前朝商贾子弟不能举试,到了大武朝就废除了这些条条框框,老太爷便想让自己儿孙走仕途,光大门楣,金春虽然不争气,也不能因为他而影响三位兄长的名声。
见金老太太没有不悦,郑嬷嬷又接着说下去:“大老爷为人谦和,闲云散鹤,素有名士之风;二老爷一方干吏,两袖清风,是受人敬重的父母官;三老爷是两榜进士,三十岁便已入六部,前程不可限量。老安人辛苦养育了两位进士,这在京城也是屈指可数,外面的人都在说,大老爷为老安人守住家业,二老爷和三老爷挣来了凤冠霞帔,老安人的福气不但是前世修来,更是今世含辛茹苦换来的。”
这么明显的阿谀奉承,偏偏被郑嬷嬷说的慷慨激昂,义正言辞,金老太太很是受用,眼角都已湿润。
大伯母那么强势,可郑嬷嬷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荣宠不衰,自己身边要是也能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郑嬷嬷接着说道:“大太太常常遗憾,大爷和二爷既随了老祖宗,又随了大老爷,除了赚钱,对功名都看得很淡,大老爷也和大太太说,金家能够光大门楣的,就要看三老爷家的三爷和二老爷家的几位爷了。就连我这当奴婢的,都盼着几位爷能金殿传胪。谁不知道能考中进士的,哪个不是身家清白之士,于是就有人打起了爷们的主意,背后想坏了三爷的名声,同气连枝,三爷的名声坏了,二老爷家的几位爷也会受影响,就连兰哥儿,也会被连累啊。老安人,您一定要做主啊,否则,几位爷有没有好前程,兰哥儿日后就算能把老太爷留下的安业接过来,背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即使有真定陈家这样的外家,怕是也没有高门大户的闺秀和他联姻了。“
郑嬷嬷这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郑嬷嬷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要说有人要败坏金子烽的名声。
就连玲珑也吃了一惊,她原以为郑嬷嬷要提到她,却没想到却是金子烽。
她忍不住瞥向金嫦,见金嫦的面如金纸,已经呆在了那里。
她把玉竹留在金嫦身边,是算准了金嫦会以为玉竹是陈氏的人,在玉竹面前说玲珑的坏话,挑拨玲珑和陈氏的关系数,而陈氏出身书香世家,目中无尘,从此后会对玲珑目渐疏远。
可没想到,金嫦竟把金子烽牵扯进来,难道这是四叔金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