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本来自卑,但也许是最近一年多被养的好了,纵然不是华服美食的娇惯但沐浴在爱河中的女人总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温柔甜蜜的气韵。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倒也不好不坏,平静悠然。开春之后,天气暖和起来,清嘉忙着跟村子里的妇人们学习一些养蚕的手艺,妇人多嘴,知道的不多却也喜欢摆谈。
那一日,阳光正好,天气微醺,正是好时候。在宜县给人当绣工的刘大娘给大家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西北夷族起兵入侵严朝边境,十万重兵压阵,短短半月不到已经连克三城,朝廷震怒,派兵讨伐。
因为东南海患一直不绝,严朝连年用兵,此时已经是军队虚空,刘大娘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恐怕只有半月就要临产于是早早跟老板告了假回家,谁知还没出县城门口就看见城里乱糟糟的,到处都贴着征丁的檄文,她家两个儿子,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小儿子必定要被强征进去。这才慌了神,又惊又怕,还没到家就已经惶惶不可终日,泣不成声。
村子里一听这个消息瞬间炸了锅,他们只是平头百姓,虽然地邻华都但有些人却也一辈子都没进过皇城根底下,莫说什么政治,读过书的都少之又少,自从陈巘他们搬来之后,村里这才有了教书先生。一辈子都勤勤恳恳的活着,像牛一样为了自己的家和儿女付出着,哪里肯为所谓的朝廷和皇帝卖命。
严朝的征兵制度比较严苛,尤其是在战事紧张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是一户出一人,但这次西北,东南皆有战事,军队空虚的厉害,所以临时颁发的告示上明确表示:每家每户最少出一人,其次逢三四抽二,逢五六抽三。
一时间真是鸡飞狗跳,家里男丁多的都赶紧带着干粮和衣物逃到了山上去,只求风声过了再下山。
整个村子都乱成了一团,清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别人一乱她也跟着心慌起来,不等陈巘下学就已经站在门口的泡桐树下左顾右盼。
一直等到晌午时分,那一袭白衫才缓缓归来,清嘉瞬间就像是鱼放归了水,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陈巘见她神色尚有几分焦瘁,拉住她正在布饭的手,道:“怎么了,这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可是病了?”
清嘉看了看他,这才长嘘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西边起了战事,现在朝廷正在到处抓丁呢……”她的语气仍有些惊魂未定,后怕的很:“我真害怕你也被抓去。”
现在到处都人心惶惶,无怪乎清嘉会那么想。
陈巘听后顿了下,清嘉站起来,慌张道:“要不你也到山上去躲躲吧,等风声过了再下来……”
不等陈巘回话她就忙着要去收拾包袱,谁知却被陈巘一把拉住,她回头不解的看他。
“躲不掉的。”陈巘不忍看她惊慌的表情,定了定神,道:“户籍官府都记录在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家的旨意如何能逃得开,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清嘉不愿意相信,陈巘轻叹,安抚道:“更何况,私逃兵役乃是重罪,累及家人,届时定是后悔不及。”
话一落下,清嘉的眼泪也跟水晶珠子一般滚滚而下,伤心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律法,家中就……一个男子……战场凶险,若是有什么……”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哭得不能自已,话不成句:“我不要你去……呜呜,我不要你去……”
陈巘心中无奈,酸涩的厉害,只能急忙轻抚她的背脊为她顺气,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心疼至极,手忙脚乱的安慰:“别哭,别哭,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她哭的那么伤心,真是把他一颗心都打碎了,这泪泉井喷似的没完没了了。
“嘉嘉,你听我说,”他扶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眸,眼神一如当时初见的深邃柔泽,仿佛漫天的星辰都坠落在他的眼底,清嘉止住哭声,抽噎道:“说……什么……”
“陈家蒙冤,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我原本想通过科举入朝为官,可如今皇帝昏聩,唐太师把持朝政。”他一点点向她剖析:“当初唐友年便与淮相积怨甚深,和陈家也是多年不睦。现如今陈家只剩我一人,我若科举从文,他岂能安心,必定不会让我如愿,到头来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清嘉听得入了神,虽然不懂什么朝堂政治,但看他语气沉重也知关系重大,只能怔怔的听着。
“唐家的势力尽在朝堂,军队上尚且力有未逮,还未完全掌握。若是我从军去或许还有一线转机,西北事大,若是假以时日,前途尚未可知也。”
越是凶险的地方越是埋藏着重大的机遇,他思量此事已经很久,只是不放心家中病母与妻子,但是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与其这样庸碌一生,还不如戎马为战,拼个前程。
清嘉见他说的认真,一时也无话,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她深深了解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东西是有多么的沉重。
家族,妻儿,荣辱,家国。
自幼长于公侯世家的男子,怎能没有大的志向,在这荒野山村埋没才华对他而言确实是太残忍了。
陈巘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有些许希冀,像是点亮瞬间的夜空的烟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