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摇,别摇,我有些累了,你跟我说说他吧。”
“说他么?”夜云熙一听,有些发怔,脑中本就混乱,被他一岔,一时就断了线。她还从未向人诉说过那根……木头,可那又是一种甜蜜酸楚的诱惑,不觉坐直了身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说开去:
“他长得,高高的个子,幽黑的大眼睛,看久了,会溺进去……总之,很漂亮,曦宫的宫女们,见了他,许多都要脸红的……
“不过,他比那些宫女们,更容易脸红,逗不得的,一句话没说对,耳根子就要起火烧云……却很老实,让他守宫门,他就去守门;让他养狐,他就把那狐当亲儿子般养;让他当跟班,他就跟膏药似的,贴着你……
“别看他话不多,跟闷葫芦似的,其实倔得像头牛,应该说是几头牛都拉不动。骨头又硬,今年正月,他一个人打败了我十二个最厉害的鸾卫,外加四个东桑人,累得在比武台上直接睡了过去……
“他不仅能打,还精于算计,一肚子的奸诈坏水,连我也给算计了进去,一开始就将我算计了进去,骗我的财,骗我的人,却又什么都瞒着我,花言巧语哄骗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起不下心去恨他……离得久了,我就会想他……成日在战场上厮杀,会不会受伤……昨夜在那冰水里泅个来回,会不会给冻成冰块……”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抬衣袖拭眼角,西凌王听得颇有兴趣,她却鼻子发酸,眼眶润湿,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章 盛装为新娘
腊月初三,西凌草原,月亮湾王庭。
接连数日,大雪纷飞,草原渐渐沉睡,举目望去,洼地与山坡,皆是白茫茫一片,长河的冰也渐渐变厚,虽还不能行人,但木筏小船在上面,已是行进困难,需得一路敲着冰走。
今日的王庭,却是热闹非凡,一片忙碌,准备着夜间的大婚礼。向来对女人不甚感兴趣的西凌王,突然要娶新王后,娶的就是那个数月前,从天门关栖凤城掠来的曦朝公主,就是那个曾经作过几日大王子的王子妃的女人。
河湾对面的曦朝人觉得,他们的公主,嫁来嫁去,先嫁了儿子,又要嫁父亲,有些混乱;王庭的西凌人却觉得,他们的大王,英武神勇,但是多年寡淡,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好吧,他说了算。
但不管怎样,本是隔河对峙的西凌铁骑与曦朝军队,日日盯着长河的结冰状况,夜夜磨着自己的刀剑长枪,等待着冲锋号角吹响,突然间,因为这桩从天而降的婚姻,齐齐暗自松了口气。
可不是从天而降的婚姻吗?天降大雪,绵连数日,长河即将变通途,而这西凌王的大婚礼,似乎就像是要抢在长河冰封之前完成似的,虽说西凌的求和国书,已经递了过来,又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远在曦京的皇帝陛下。可这一边谈和,一边就要联姻,还这般猴急着要行大婚礼入洞房的,还真有些不合规矩。
好在大家都不是讲规矩的人,西凌人觉得,他们自己就是规矩;曦朝人觉得,他们虽然有着繁复的规矩,可是,见多了不讲规矩的,也就见惯不惊了。故而,皆大欢喜,那漫天铺地的雪色里,也透着喜庆。
当然,最喜庆的,便是新王后的婚前准备。此刻,曦朝公主的那顶小帐里,挤满了人与物。人,是来替她梳妆打扮的,物,是准备往她身上堆挂的。
高领对襟、窄袖紧腰的胡服,四幅直裾的衫裙,鹿皮番莲纹小靴,暗锦繁绣的服色,再最大限度地配上那些艳色光亮的珠玉宝石——总之,要将新娘装扮成一棵通身闪闪发光的树苗,才能在那夜幕降临时,结亲仪式上,成为草原上的夜明珠,让天神一俯身就看见,让所有人,一抬眼就看见。
夜云熙便木偶似的,挺直了腰背,张来手臂,任由那群王庭侍女在她身上鼓捣折腾,紫衣远远地立在角落里,冲着她笑,她亦回以苦笑。
类似的新娘服饰,她数月前,已经穿过一次;类似的出嫁游戏,她数月前,已经扮演过不止一次。婚姻之于她,已经成为一种笑话,盛装为新娘,成为一种换装游戏,一次比一次,荒诞。仿佛,看不到尽头。也许坏就坏在,第一次北上出嫁,那该死的凤玄墨,刚出曦京城,趁她热晕之际,就几下扒了她的新娘服,把她的红妆女儿梦,全给毁了。
不过,他给她捣乱,她就给他添堵,殊不知,等下他若过河来,看见她像一株五彩琉璃藤蔓似的,挂在西凌王身上,他会是怎样的脸色……不觉莞尔,胸间泛起一丝坏心眼恶趣味的痛快之感……
“对面曦军来人了。”外面有铁卫的声音,在大声通报,“请见公主!”
夜云熙心念,这才晌午过点,还有两个时辰才是吉时,他倒是积极,来得这么早。莫名心头一慌,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是觉得自己满身嫁别人的珠光宝气见他,颇不自在?还是怕他那眼神,寒碜鄙视愤怒的火苗灼得她痛?忐忑间,已经挥手将身边的侍女们请退了,将外面的人请进帐来。
等外面的人顶着一身风雪,一个猫腰跨步钻进帐帘,再两步上前矮身,单膝跪地朝她行礼时,她才看清楚来人是谁,突然干笑起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