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和公主,天黑前,就已经逃出城去了……”
……
一阵惶恐喧闹间,有个声音喊了出来,暂止住了慌乱,那干哑的声音,依稀是裴炎:
“凤将军有令,城中老弱妇孺皆可出城避险,但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之男子,一律留下守城备战。”
话音未落,却激起更大的声浪——
“凤家的将军都没了,哪来的凤将军?”
“守军都不够,还守什么城?”
“凭什么,要留我们在这里等死!”
“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对,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接下来便是人浪推搡,朝着那紧闭的城门涌撞过去,兵士相阻,刀器争鸣,夹杂着莽汉怒骂,妇女哀吟,小儿啼哭……
夜云熙便一把掀开车帘子,转头一环顾,见明世安正立在马车窗下,紧盯着眼前混乱,手抚剑鞘,面带难色,那队护送她的禁卫,也齐齐朝着人群,将马车挡在身后。反倒没有人会回头来看车中状况,再抬眼一望,这车也停得巧,靠着城墙脚根,没在灯火暗处,隐在人群边上,旁边就是一座靠着城墙堆砌起来的麻布口袋小山,应该是今日临时从附近州府调集而来的军备粮草,还未来得及搬运入营的。
她心潮一涌,脑中一空,朝着车夫一个唇指,示意他不作声张,提着裙裾跳下车来,手脚并用,飞快往那粮草堆上爬。手上有新伤,脚心又被那粗粝麻布硌着,她却不觉痛楚,只管往上攀爬。
“公主……”
等明世安转头,发现她的诡异行踪,脱口发出一声惊乍呼喊时,她已爬至那堆上最高处,于城门洞最顶处相齐,触手可及城楼边沿。遂一边撑手扶腰,轻喘口气,一边朝着脚下马车旁那明家小子,得意地笑,笑他毕竟是少年儿郎,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她此刻,就怕他不喊。
盖因那仓促一喊,人群中有耳尖的,自然听得到,有眼尖的,就注意到了这城墙边上,一队袖手肃立的禁卫,一辆黑漆漆的马车,再顺着那粮草堆,看见她那一身在夜色中也掩不住泽泽光亮的月华素锦。
“公主?……公主在哪里?”
“在那里,……那上面,是不是?”
一时间,那冲撞城门的人群,竟被这一声乱入的杂音,一个乱来的身影,扰了冲劲,缓了下来。人群起势,瞬息万变,微妙人心,重在导引。
夜云熙便仰头看向城楼上,冲着那个正举着火把,探头下来寻看的兵士喊到:
“小将军,将你手中火把,借我一用。”
那兵士本是鸾卫营儿郎,自然认得她,听得“小将军”这新鲜称呼,羞赧一笑,俯身下来,长伸了手臂,将手中火把,递与她。
她接过高举了,就那么站在粮草最高处,抬头看一眼城头上,那一弯微欠的明月,深深提上一口气,用那亦如清凉月色的嗓音,开始喊话:
“诸位父老乡亲,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见着下面,有人仰头来看了,她便略略放下些手肘,让那熊熊火光,恰恰能够映照在她脸上:
“诸位先借着火光仔细看一看,看我是不是六月里来栖凤城的那个公主?”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九十六章七月十七夜
“诸位先借着火光仔细看一看,看我是不是六月里来栖凤城的那个公主?”
夜云熙举着火把,等着下面人群,一阵仰头打量。
六月出嫁北辰,煌煌婚驾仪仗,过栖凤城,边境民风开放,城中百姓纷纷兴起,要看她模样,她便大大方方地出了婚车,红妆裸面,过了几条大街,几乎让全城的人,都瞧过她的盛装扮像。
此刻人群中,自然有那些好热闹之人,瞧过她的,便开始交头接耳,点头确认起来。她见势,又是一声亮声呼喊,止了那如风皱池水般的杂乱人声:
“既然认了我这公主,便请大家听我一言。西凌大军压境,但不足为惧。其一,天门关天险,易守难攻,试问,西凌人每至寒冬少食之季,便举兵来犯,但何曾攻下过一次?其二,老将军与诸子阵亡,却还有凤家第九子,领城中一万精兵,挑起这守城担当。这些男儿,乃我曦朝最精锐之师,就在半月前,尚曾千里奔袭,大败数万铁骑,毁西凌东线左王帐。其三,凤家军虽受创,但主力尚在,十日之内,必将归来,我大曦一国,屯兵何止百万,八百里加急军报一出,援军不日即来。”
“所以,精兵良将,据守险关,粮草充足,援兵将至,天门关断无失守之忧!”
朗朗诉说间,抬眼渺然,依稀看见街面远处,有高头大马行进,她口中的凤家第九子,盔甲重装,策马前来,怕是听闻这城门口骚乱,前来救场的。她突然莫名地有些心有灵犀,脱口而出:
“将军留大家下来,并不是要儿郎们去城头应战,短兵相接,而是做些粮草接济,军需后勤,让守城的将士们,能够将全部精力,都用在那杀敌刀刃之上,裴将军,你说是不是?”
“正是此意。”裴炎此刻已是有些疲了,但仍是卯足了劲,提了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喊了一声。
“陛下没有走,城池解围之前,他不会走。此刻,怕是正在军营里巡检,城头上督战,汝等不信,等下往那营门口,或城墙下去寻,定能看见他。我昭宁公主,也不会走,凤老将军乃我舅父,待我如亲子。舅父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