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凌,左王帐。”
“哪里?”夜云熙心中轰然,却木着反应,重新问了一遍。
“西凌,左王帐。”澹台玉苦笑,却字字如针,句句如棒,刺得她心慌抽气,敲得她眼冒金星,“西凌最东南,大草原之角,香雪海之颠,西凌大王子赫连勋驻扎之地盘。”
“外面喧闹……是要做什么?”外面鼓乐喧嚣,人声起伏,此刻才真切传入耳来,她极力压着心中的惶恐与震惊,硬着头皮继续问。
“大王子今夜要成亲,他们在做准备。”
“大王子……要……娶谁?”那个强烈的恐怖预感已经蓬勃升起,只差最后揭晓。
“南曦来的昭宁,大王子带了上万西凌铁骑,跑了上千里路,去黄金路上劫来的。”澹台玉像是生怕她听不懂,说得仔细,然后,双手一摊,翻了个眼白,靠在了门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在说一个遥远人家的故事。
夜云熙却是心中一窒,继如擂鼓,眼前一黑,复又清晰,恨不得再次晕过去,却又清醒得不行。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七十四章没猜中的局
帐篷外的喧闹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大王子要成亲么,新娘子还是抢来的,抢的还是南曦皇帝的长姐,北辰皇帝的皇妃!这群西凌蛮子自然兴奋得不成样子。
夜云熙的心思起伏,也是一阵紧过一阵。是她太过自以为是,见着银狐面铁甲衣,就以为是香雪海里劫道的,偏生澹台玉那句“马贼从天而降,将你抢了回家去做压寨夫人”的胡诌又来得恰到好处,直直的将她心底深处的幽暗心思给搅得翻腾起来。
她心底深处,其实是眼巴巴望着,那木头,耍些大漠匪首的气派威风,将天王老子道德大义抛一边,只领上一群草寇,蛮横劫了她再说,而不是眼睁睁目送她嫁做他人妇——如果他真如自己那口口声声所言,视她如不可缺失的珍宝。
所以,也不怪她,心中有情郎,眼中便看什么都是情话了。对方不用箭,是怕伤她;对方不劫财,是只看重她;喂她喝mí_yào,是怕她颠簸;甚至用一张浓浓腥臊味的羊毛毡子裹住她,货物一样驼了千里,她还以为是免她寒夜受凉,遮挡风沙!
此刻想来,真是自作多情。遂禁不住地心中嗤笑,嗤笑自己的傻。果然是坊间那些英雄儿女才子佳人的传奇本子翻得多了,把脑子看糊涂了。也是,那上万森严铁骑,行进章法,劫人计谋,肃然军纪,哪有草寇的落拓样,万里香雪海,到哪里去找这么厉害的马贼,况且,人家哪句话说自己是马贼了,都是她臆想成灾罢了。
自嘲之余,又不免感叹:这脑袋发热,臆想成病,见着来人就以为是救星,却不料误入虎口,可谓猜中了开头,没猜到这结局。但可巧的是,虽说没猜中眼下的局面,却一语成谶,猜中了未来的时局。当时随口一句西凌人劫她,本是要坏心地栽赃嫁祸,未曾想一语成谶,也不算冤枉好人了。
算算时日,若青鸾与紫衣能够连夜赶回天门关,若萧国公和八千北辰禁卫能够火速赶至南关城,此时,曦京的云起,雍州的皇甫,应该都知道了,她被西凌人抢了的消息吧。也不知那高坐龙椅的两位,是不是都会一边当着朝堂震怒,一边又在心里偷着笑。
震怒是理所当然,免得落了薄情之口舌,可心里偷乐,也是情有可原啊——西凌矿产丰富,恰是其他三国之缺,大家觊觎已久,却苦于四国之微妙平衡,天下之和平大义,而不能为所欲为罢了。可是,若西凌主动挑了事端,不讲道理在先……
一番思量,夜云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赶紧收了心思,再不打住,就要把自己往那祸国妖姬的路子上送了。且不说曦京和雍州的那两位将要如何利用这天赐良机,盘算动作一番。单说凤玄墨那木头,若那夜在天门关知晓了这事情,会不会千里奔袭,前来救她?
他岂有不来的?他靡下八千鸾卫,吃她的穿她的用她的,她有难,他们岂有袖手之理?
他一定会来的!若说先前盼着他扮演个劫道的绿林英雄,劫了她远走高飞,是她过于浪漫的想象,可此番她真被别人劫了,他身为她的鸾卫统领,不是该名正言顺地来救她吗?
他应该会来吧。她相信,他对她,虽说种种隐瞒,可论真心,还是能感触到那股子热辣劲的。不论曦军要如何部署,只要他主动向凤老将军请战,凤老将军怜她,岂有不允之理?
他会不会来?若是他跟她一样,她都可以为了燕山十六州的国土而弃他,他会不会也为了他那些家国深仇,而弃她?甚至,无所谓舍弃,因为,她与他之间,本就没有过誓约,一个字都没有!
终于,她被自己的心思击败,开始颤抖起来。想要冷静些,遂抱了双臂,在矮几边坐了下来。她与凤玄墨之间,尚缺乏一种至关重要的联系——信任。她还不能无条件地信任他。
或者说,她曾经以为,她可以奋不顾身地奔向他——当她见着那漫天夕阳里出现的猎猎铁骑之时。而此刻,满眼缠枝番莲的帐内纹饰,与满耳粗野喧嚣的帐外欢腾,却生辣地打破了她的一厢情愿,也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她低低沉沉地说了一句,却不沾心事,无关处境,只是简单的口腹之欲。她突然觉得腹中饿得烧灼,于是,千头万绪的纠结,迫在眉睫的难处,也暂先放一边,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