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克制,在尊重她。若他耍横用强,她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个发怒的由头。偏生他君子得很,就那么将她小手握着,像是怕极了她生气,连使力都小心翼翼,更不敢再有其他,却又舍不得放开。
看得她浑身发软,瘫坐在席上,鼻间一阵酸意上涌,没有了抽出手来的力量,由他握着,一阵缠绵悱恻,从指间蔓延至全身。一时间,春夜锦堂,沉寂安静,殿外小雨沙沙,仿佛是时光在耳侧流转。
“咳……咳”殿门边响起紫衣的声音,那丫头一边制造着声响,一边低着头,将食盘高举,等着她的召唤。
夜云熙扭头一看,一下子竟面红耳躁起来,猛地抽出手,逃也似的,回对面座上端坐了,再招呼紫衣进来。
紫衣托着食盘过来,矮身下跪,置于矮几上,对着凤玄墨恭敬地说了声:
“大人,请。”便手脚伶俐地起身退出去了,大有此地不宜久留的自觉。
夜云熙一个闪神,抬眼去看她,本想要吩咐她点什么,却见着这丫头已退殿外,正感叹她这移形换位的轻功身法,何时修炼得如此出神入化了,接着便是“砰”地一声,殿门合上的声音,砸得心中一惊,索性作罢。
收回眼神,见着风玄墨一脸疑惑,看了看几上食盘,又抬眼看她,忽又嘴角挂笑,那笑里,却是掺着些明白的。
她极力端坐着,垂了眼皮,不想去看此人的痴憨之相,只盯着自己的双手,缓缓说到:
“曦京风俗,生辰这日,要吃上一碗长寿面,才算是庆生。”
一边抬起双手,仔细翻弄着,一边继续说着,声音清凉平淡:
“我不知你往年的生辰,是如何过的,以你的……身份,想要有人替你风风光光地张罗,也不难。今日在我这里,不知会不会寒碜了。可是,你看我五指不沾阳春水,也就不要指望,我能做什么,至多,也就是让紫衣下小厨房去,煮一碗长寿面。紫衣厨艺不错的,你……趁热吃吧。”
一席话,说得客气,却又夹些怨气跟傲气。仿佛不这么怪里怪气,不足以平息她心中涌动,不足以拉远与他的距离,不足以解释眼下这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不足以消解在他那笑意凝视中催生的尴尬。
夜云熙说完,眼睛余光中,瞥见那人似乎坐着没有动,不见举筷的动作,也未闻有何声响,终是忍不住了,抬眼去看他。四目交汇瞬间,她怔住了。
那人看着她,嘴角咧着,仍如方才,痴痴地笑。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无数晶莹流转,仿佛,天上的星星都汇聚在里面,凝成一颗又一颗的水珠子,不停地往外涌……
她见过男儿哭,那种隐忍的泪水,怀才不遇的惆怅,英雄末路的悲壮,或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却未曾见过,如他此刻这个哭法,一边笑一边流泪,无声却灿烂。
先前,怕见他笑,因那笑,总是有些勾魂慑魄的意味,此刻,却觉得宁愿见他笑,也不愿见他哭,因这哭,哭得她心中,犹如山崩地裂,心神俱灭,哭得她直想沦陷。
“你……别哭啊。”她有些纳闷,会不会是方才自己哪句话,勾起他什么伤心事,又有些直觉,看得懂那泪水。硬了头皮,伸手拾起盘中筷箸,递与他。
那人伸手接过,却迟迟不动筷箸。夜云熙有些不知所措,殿门刚才被紫衣合上了,屋子里有些闷闷的,她便索性起身来,想要去将香炉里的熏香熄得淡些,也可缓解些盯着别人吃东西的尴尬。
待站起身来,绕过矮几,迈出两步,突然一股力量将她膝间裙裾缠住,低头一看,那人一个转身,刚好将她双腿抱住,又将头贴在她腿上裙褶里,那模样,怎么有些……无赖。
她看得哭笑不得,又迈不开腿,只有没好气地问他:
“你……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给我庆过生,我……也没有吃过长寿面。”那人将头脸埋在她裙间,深深吸口气,闷闷地说。
夜云熙听得心中一颤,也不知是不是脑中闪神,一句话鬼使神差地从嘴边溜了出来:
“这有何难,以后每年今日,我替你庆生便是。”
觉得膝间一松,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执着地看她,像是在确认刚刚听到的话。她才意识到有些失言了,便想着该怎么着诓哄过去,就当哄一个要糖吃的孩童吧:
“先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幸好那人没有继续缠着闹,追着问,依旧是红着眼眶,腆着笑脸,哑哑地说了句:
“我……舍不得吃。”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五十九章微妙之关系
熙乾四年的春天,似乎转瞬即逝。刚刚还是百花争艳,俏立枝头,几场春风化雨,已是谢了春红,绿叶成荫。
这年春日里,曦宫的八卦是非,也格外多。先是四妃入宫,这些个主子娘娘们,虽说少女初成,眉眼间青涩未退,却皆是携着世家厉害而来,明里暗里的争宠斗狠,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这天子后院的热闹,本不也干夜云熙的事情。皇后凤宛宁掌着六宫,筹谋决断,渐渐娴熟,那几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也吵不到她桂宫来,可怕就怕,故意找麻烦的。
柳家的七小姐芙苏也许是个有福气的,封的是德妃娘娘,四妃之首。二月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