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唯一没有下跪之人,长身挺立,就于一片矮身下去的玄色中,猛地突显出来,格外耀眼。同样的玄衣墨发,领间袖口,袍边衣角,却隐着金绣辉泽,那是她曾经专门请了宫中司制房的精巧绣娘,设计绣制的统领武服,穿他身上,果然……精神。
那人看着她,再两步下了大路,踏上田埂,大步走过来。行走间,似乎也没有看脚下,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夜云熙便有种冲动,想要转身往后跑。可往后,只有一座观音庙,无处可逃。
只得强制平了心气,将手藏在袖子里捏成拳头,却是挤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颜,淡淡问他,一如耳边春风,看似和煦中带着依稀冷意:
“你来做什么?”
“来陪公主游春。”那人行至跟前,倒也单膝跪地,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一如往昔,可突然间,起身抬头,竟是笑着说来。那笑,亦如春风,温润而轻柔,隐着fēng_liú调笑,却又带着一丝憨直的羞怯,仿佛上元那夜,她于人群中奔跑间,回头所见。
“不必,回去吧。”夜云熙绷了面皮,冷声说道。在她心中,她早已不当他是那个可以任意揉捏的阿墨,当然,也不是那个附她耳边,红着面皮说夜夜梦里想她的阿墨。她之所以还留他,只是想着,待时机成熟,要与他做些利益交换而已。
见那人就杵在面前,将路堵住,只咧着嘴笑。夜云熙突然就觉得那脸颊梨涡,怎的似个深不见底的涡旋,要摄了她的心魂,一阵莫名心慌,赶紧抬脚从他身侧绕了,往田埂上去。
“我求了沈相爷的夫人三天,只差没给她跪下磕头了,才求得她邀你出游……”
那田埂高低不平,加之一身宫装长裙及地,她走得本就歪歪倒倒,甚不利落。身后那人一句话幽幽袭来,心中惊怒,脚下一个牵扯,身子一歪,就扑倒在一边地里,也不知种的什么青色菜苗,密密蓬蓬地,反正她这一扑腾下去,压倒一大片脆嫩,倒也不疼,只是觉得摔成这样,有些难堪,又存了一丝庆幸,还好是旱地,没有变成泥水里的落汤鸡。
用后脑勺,都看得见,身后那人一定在笑。笑他自己跟杜清巧的奸计得逞,笑她笨得走路都要摔倒。定是一边挂着笑,一边上前来扶她的,因为,等那人揽了她腰背,像提抱一个摔跤的孩童般,将她扶起来站好,那脸上酒窝,就一直没有消散过。
看得她心下火起,伸手要将他推开,突然间,脚踝处一阵锥心的疼,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地上滑,那伸出去推将的双手,就本能地变成了去抓他的衣襟。一声吃痛的呻吟抽气,也不争气的溢出嘴角。
那人顺势躬身下去,一手揽她肩背,一手捧了膝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穿过田垄,往大路上走。
那群鸾卫儿郎正齐齐在路边候着,眼神精亮精亮的,还有紫衣,都在看好戏呢。夜云熙觉得脚不着地,心中尴尬,面上难堪,便沉声呵他:
“放我下来。”
“公主要翻脸,等我先寻个清静的去处。”凤玄墨一边走,一边轻声笑说。
那做派,岂是往日那木头般的阿墨?这分明是吃准了她的忌惮,不会当场与他翻脸,他便可以为所欲为。
这精明之人,带了这么多鸾卫飞驰而来,无非就是让她无法当场翻脸。先前,他就将那男宠之言,大刺刺地放出去了。若此刻他有些亲昵举动,纵然无礼,看在鸾卫们眼里,却是打情骂俏,无伤大雅。
可她若当场黑脸,闹得不可收场,没有颜面的,是她,更有甚者,若让有心之人知道,她与她的鸾卫统领有隙,不利的也是她。
于是,也不便多做挣扎,只拿一双凤眼瞪着他,且看他要那般?见他过了田埂,上了大路,将她往他骑来的那匹马上一放,自己迅速翻身上来,在她身后坐好,擎了缰绳,朗声说了句:
“我陪公主上乐游原,儿郎们送杜夫人回城。”
等夜云熙脑中转弯,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挟持了,已是马蹄嘀嗒,耳边风声微啸,那人环抱着她,纵马扬鞭,往东边原野驰去。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五十六章但求博卿欢
两人共骑,一路奔驰。
夜云熙想要挣扎着下来,那人却将马策得飞快,便觉得不能玩命;想要闹腾着回身扇他个耳光之类的,又觉得过于矫情。
可若是就这样,任他在身后贴靠着,耳边还有呼呼热气,又显得太没有骨气,索性伏下身去,贴在马背上,抓了马鬃,保持稳妥。
那人竟顺势跟着伏下身来,将她压制在怀里,前胸贴她后背,又是一阵狂奔。
风驰电掣间,又不敢动弹,夜云熙便觉得屈辱到了极点。只是,却出奇地忍了,忍着后背上那怦怦心跳,忍着后颈窝里滚烫呼吸,还有心中蹭蹭蹿起的怒火。只将脸埋在马鬃里,闭眼不去看眼前掠过的田野,可那骏马鬃毛里浓烈的畜生气息,熏得她一时泪眼模糊。
这般强势的做派,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她喜欢的那个木头,就如元宵那夜,泰安城头的烟花,绽放瞬间即逝,她的一腔情爱,也在开始点燃的刹那,让皇甫给狠狠地扑灭了。
一时间,心中悲凉,意兴阑珊,没了要与他争锋相对之心气,便由他伏在身上,只将头脸侧搁在马脖颈处,不动了。
不多时,过了大片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