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有些话想与丈人说,所以便来了,不知丈人现在可方便?”苏长亭谦谦君子地问道。
“方便的,老爷现在便在书房喝茶呢。我刚接到下人的告知,还没来得及通知老爷,姑爷您慢走,我先去告知老爷一声。”
“劳烦王叔了。”
全寿扶着苏长亭走在长孙府中,还有个领路的下人走在前头,左右张望,全寿心道这长孙府看着中规中矩的,布设简单,毫不奢华,倒是跟长孙老爷一个性子。
到了书房的门口,长孙宇珩看见门口的人便起了身,心疼地看一眼自己的女婿,然后让人将苏长亭领着坐下,才问道:“璟芝有什么话怎么不在下朝后与我说,还特意跑来一趟。”
“长亭目不能视,下朝后也不知道怎么找见丈人,况且长亭想与丈人说的话也是一些私事,不宜大庭广众之下相谈。”
苏长亭说完后,侧了侧头,面朝着全寿的方向,吩咐道:“全寿,你先出去候着吧。”
全寿应声退下,长孙宇珩也将王叔与领路下人挥退后,转向苏长亭又问道:“璟芝有什么事要和我商议的?可是田改实施中哪里遇见了麻烦?”
苏长亭笑着摇摇头,对于丈人的好意,他收到了,可是田改政策若真在实施的环节上出了事,老师不能解决的,恐怕长孙宇珩更不能解决。
他犹豫了一下说辞,最后还是打算坦率直言道:“丈人,碧烟嫁与长亭已经半年有余了,如今田改政策实施顺利,长亭在朝中虽不算中流砥柱,却也不算任人宰割的。上一次丈人无辜受到牵连,入狱两个月才重见光明,丈人不知碧烟那两个月间总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长孙宇珩焦急的神色一松,垂下了眼,目中沧桑,默了默才道:“你也是来劝我辞官回乡的吗?”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觉得入口苦涩,叫人不忍皱眉。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朝中其实没有什么地位,就算璟芝哪一日真出了事,他也不一定能保。但是只要他还在朝中一日,对于朝中局势便能够看见,对于女儿的安危便能够随时预见。若是真的卸甲归田了,那他便真的护不住女儿分毫了。
苏长亭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忧伤,心头也是一堵,最后静了静道:“丈人想要留在朝中,为了碧烟着想的心思,碧烟与长亭都能明白,只是如今碧烟嫁给了长亭,长亭自然不会叫碧烟有任何闪失。丈人何不换一种思路,卸甲归乡,也是在另一处给碧烟留一条后路,若是丈人仍在朝中,哪一日长亭与丈人一同被殃及,碧烟又该如何自处?数月前,长亭失明,丈人入狱,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长孙宇珩放下杯盏的手抖了一下,忧思的脸色破裂一道,他静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去对面双目茫然视前的苏长亭,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苏长亭听见长孙宇珩的语气缓和,且带着一些动摇的意味,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随即不再强求,缓缓说道:“长亭深爱着碧烟,同时也敬重长孙叔叔,朝中若是失了叔叔这样的一个好官,其实也是一桩憾事,只是长亭自私,更希望碧烟安心。”
长孙宇珩没有再说话,苏长亭的话叫他心头似乎压了一块石头,不由地反复想自己留在朝中是不是真的让烟儿担心,让长亭为难了。
“来长孙府时未曾叫人回府告知碧烟一声,不宜久留。丈人,长亭先告辞了。”苏长亭站起身,朝着长孙宇珩的方向施了一礼,听见长孙宇珩说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苏长亭将全寿唤了进来,在全寿的搀扶下出了长孙府,上了马车中。
回到苏府的时候,钱伯迎上来,被苏长亭问及少夫人,便回答道:“夫人正在院子里陪书臣小少爷玩儿呢。”钱伯笑了笑,又道,“别看平日里少夫人对书臣小少爷总是一张冷脸,却对那孩子的要求少有不同意的。”
“她只是无可奈何而已,对于孩子,除了原则问题,她总是强硬不起来。”苏长亭笑着接话,语气里满是叫人心颤的爱意。
钱伯笑得更欢了,随即又道:“以前还从不知少夫人是这样外冷内热的性子,从前总觉得少夫人真是个瓷做的,一碰就碎,非得小心翼翼地对待才行。如今倒是不一样了,端庄贤淑,遇事也冷静果断。”
钱伯心中感慨,果然嫁了人成了家的女子就是与少年时不同,他以前还怕少夫人撑不起苏家,如今看来真是绰绰有余。
苏长亭正被全寿扶着往院中去,听了钱伯的话后,眨了下眼睛,笑容有些异样的灿烂,道:“就是如今,也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对待,只怕是比瓷还要易碎。”
钱伯没听明白少爷话里的意思,疑惑了一阵没有接话,这院子便到了,数道笑声充盈着天地,其中一道低缓抑制,柔柔弱弱,在其余几道笑声中不易被察觉。
可失明的苏长亭听力厉害,一瞬间便捕捉住了那道笑声源自碧烟,他笑容缓慢地扬起,自心头而起,蔓延至眼中不散。
全寿扶着苏长亭又上前了几步,停住,看见眼前的场景噗呲一声也笑了。
长孙碧烟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见了苏长亭,带着笑的声音说道:“夫君回来了?”
苏长亭点点头,在全寿的搀扶下正欲坐去了长孙碧烟身旁的石凳上,便被一只手抓住了腕,听她说:“且慢,石凳凉,环儿取个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