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东征准备期间,杨广不能闲着。六一五年,他从洛阳出发,先到汾阳宫(山西宁武)避暑,避暑已毕,再悠悠北进,打算顺着御道前往啄郡,开始第四次军事行动。突厥汗国始毕可汗(他父亲启民可汗于六○九年逝世)得到消息,亲统骑兵十余万,向杨广突袭。杨广退到雁门郡(山西代县),被突厥团团围住,百道攻城,流箭堕到杨广面前,城内存粮又仅够二十余日。杨广魂飞魄散,整天抱着他最心爱的幼子杨果哭泣,哭得两眼红肿。大将樊子盖建议说:“现在别无他法,只有一面征兵勤王,一面请陛下宣布不再东征。立下重赏,亲自鼓励将士奋死卫城,才有希望支持到救兵到达。”杨广作这种表面工夫,游刃有余。他登城巡视,向守城将士说:“各位努力杀贼,只要能够脱险,凡随驾官兵,不要发愁不富贵,我绝不允许铨叙机关舞文弄墨,减少你们的功劳。”大臣萧建议说:“以突厥习惯,可汗出兵,可敦(皇后)必定知道,请派密使去见义成公主求救,不失为一策。”——义成公主是杨姓皇族的女儿,在隋王朝和亲政策下,下嫁启民可汗。杨广大喜,立即派人间道前往。幸而有此一策,义成公主向始毕可汗告警说:“北方发生情况!”始毕可汗才解围而去。杨广回到洛阳,心神稍定,发现又处于绝对安全之境时,立刻恢复了伟大,深以自己在雁门郡的懦夫表现为耻,决定一手遮天下耳目。第一步,对他所作的重赏有功将士的承诺,全部不认账。樊子盖一再请求不可失信,杨广大怒说:“怎么,你打算收买军心呀。”樊子盖不敢再说话。第二步,杨广向群臣宣布萧的罪状:“一小撮突厥丑类,窜以雁门城下,有什么能耐?只几天没有逐走,萧竞怕得不成样子,实在可羞。”把萧贬出洛阳。接着,杨广下令加强第四次东征的准备工作。
六一六年,全国三分之二的郡县都陷落在“盗匪”手中,杨广对付“盗匪”的方法,跟赢胡亥、王莽、胡太后相同,即根本不愿听到“盗匪”。但他已不能再在涿郡集结兵力。东征既然不行,于是他改作第三次出游江都。很多大臣泣涕劝阻他,他把他们一律斩首。临出发时,还作了一首诗告别留守在洛阳的宫女,诗上说:“我爱江都好,征辽亦偶然。”到了江都后,各地官员朝见,杨广从不问他们的政绩,只问他们奉献多少礼物钱粮,多的升官,少的贬黜。有些官员搜刮民女进贡,马上受到奖赏。于是地方官员更暴虐,“盗匪”也更多。
六一七年,杨广一年都守在江都,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第一次一年之久停留一个地方,并不是他变老实了,而是遍地“盗匪”,无处可去。并且他终于承认他已无力收拾残局。在千万人血染刀锋和饿死山野之际,杨广以一种世界末日的颓废心情,更变本加厉的享乐。皇宫内分一百余房,称为“迷宫”,跟洛阳十六院一样,每房美女数百人,由阶级最高的一位美女主持,每天由一房作主人,杨广和随驾的一千余宫女作客人(注意,仅江都宫美女,至少三万人。如连同其他各宫,全国供杨广一人享乐的美女,总在十五万人以上),酒不离口,宾主全醉。杨广常对着镜子说:“好头颅,由谁来砍!”萧皇后安慰他,他说:“贵贱苦乐,互相交换,没有什么可以伤心!”这是赌徒失败时勉强装出来的门面话,其实他内心却肯定他绝不会死,至少也会像陈叔宝一样被封为一个公爵。他不敢面对现实,当他的禁卫军密谋叛变,一个宫女得到消息,向他报告时,他因无法处理而大怒,竟把宫女处斩。
六一八年,杨广最亲信的大将字文化及率领禁卫军入宫。杨广逃到一个小房间躲藏,被一位恨透了他的美女指出所在。禁卫军把他拖出来,杨广还恬不知耻说:“我有甚么罪,对我如此?”禁卫军当面把他最心爱的幼子,十二岁的杨杲杀掉。杨广这时才发现公爵已没有希望,他要求服毒自杀,禁卫军不愿浪费时间,于是把他绞死。杨广死时才五十岁,当了十五年皇帝。他的故事使人想到《伊索寓言》,一个农夫牵着一匹驴子走过悬崖,农夫恐怕驴子跌下去,牵它靠里面一点,驴子坚决不肯,越牵它,它越向外挣扎,最后它跌下深谷,粉身碎骨。农夫探头说:“你胜利了!”杨广尝对大臣宣称:“我天性不喜欢听相反的意见,对所渭敢言直谏的人,都说他们忠诚,但我最不能忍耐。你们如果想升官晋爵,一定要听话。”杨广也胜利了。
三十八年改朝换代混战
杨广跟他的前辈孙皓、石虎之流的暴君,不同类型。孙、石之流的凶恶,可以直接从行为上观察出来,而杨广不然,他给人的是一种非常厚道和非常理性的印象。他作的诗充满感情,造诣很高。他的言论跟他所颁布的命令,都大义凛然,无懈可击。他把暴行间接化和制度化,使成为一种合法的暴政。这暴政表面上好像不是杨广的本意,实际上却恰恰是他的本意;而且他的本意比官员们所做的更恶毒,所以对人民的伤害就更大,人民的还报也更烈。
六一一年是民变开始的一年,杨广下令准备东征,征兵征粮,官员们传统性的贪暴使人民发现,奉公守法只有饿死,铤而走险或许可以求生,像陈胜、吴广一样,第一个发难的是邹平(山东邹平)人王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