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觉得这文章做得有几分意思。于是便随意录了个第九十九名,算是送与他一个秀才出身。
薛蟠尚不知道自己一脚踩了个狗屎运,只一心在家呆着和亲妈缠磨非要去京中老宅住。妹子心中屡屡抱怨贾家住着甚是不便,甚至偌大的男孩子还整日里在内帷斯混,就算有小厮劝了不叫他进院子,可请安问好的时候也少不了碰面,姐姐妹妹黏黏糊糊的叫着,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若论这科举,与别人来说是晋身之路,对薛蟠而讲却是将孙猴子引上取经路最终修成了正果的那九九八十一难。旁的不说,万先生将朝廷颁发的《律》《诏》分别掰开揉碎了讲与他听,好歹算是让着霸王知晓了可不是普天之下皆他爸妈的,若是作奸犯科做了天地不容之事,哪怕你家财万贯仍跑不了脖子一凉挨上一刀。是以薛蟠旁的不熟,最熟莫过于各项律例及至市井之间约定俗成的裁判,甚至包括对妇人的定夺也在其内,当然清楚坏了清白名声的女子会落得个何种下场。是以咬牙切齿不愿呆在贾家,生怕把妹子便宜了个没用的软蛋。
薛太太拗得过女儿却拗不过儿子,直推说去贾家拜会下亲戚和老人家,少住几天便走,也无心去想他府试到底考得如何,一心翻检库房看看要带些什么。这可和送女儿上京时不同,带少了未免让亲戚小瞧,带多了又怕被人说暴发,连带着赠送各家的礼也要小心准备。实在是占据了她所有心思,其他一概都顾不上了。
还好有李嬷嬷和万先生替她操心,到了出榜的日子,照例是二管家和书童挤着去看榜。只见贡院门口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进去,一人从头向尾,一人从尾向头两处开花着找。谁知薛蟠的名字录在正当中,两人找了半天心下都凉了半截想着没戏了呢,谁知旁边有个看榜的一个一个念过去正找着自己名字,刚好念到薛蟠叫二管家听了正着,这才又往后看了几行才算是看见。反复对了几遍确认是自家大爷的名讳,二管家喜得头晕眼花路都看不见了,还是叫书童扯着胳膊挤出人群,一路又哭又笑鞋都跑掉了往家报喜。
薛太太开了大库正犹豫是带缂丝呢还是带云锦,忽听儿子居然府试也过了,竟然还不是最后一名,唬得手里价值千金的料子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收拾,忙拽了丫鬟下死力气问:“真没看错?果然是我儿?别不是什么人同名同姓撞上了吧!”如是再三方才确认真是薛蟠中了,喜得立刻一叠声喊人开了门往外用箩筐抬着撒铜子儿并碎银子:“另叫自家名下的酒楼师傅辛苦辛苦,这三天凡来吃饭的一律免单,就当是来为你们大爷贺喜了!”
这时报录的也上了门,薛太太大手笔直接给封了两张银票出去,回头在院子里团团转着不知道该干嘛。还是薛蟠从万先生处回来才叫她好了些,饶是如此还抱着儿子迷迷糊糊道:“可真的是我儿中了罢?再别叫孩子吃苦去了!”
万先生的意思也是这个,薛蟠这个秀才名分多少有些水份在其中。他自己又不是甚么八面玲珑的脾性,蛮劲上来又呆又蠢,只教导他晓得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都累得先生半死,真要去考进士怕不是大国士出手也得叫他气出个痰弊之症来,因此只交代他如何应付最后面的院试,再不曾论及后面诸多考试。反正以薛家同四王八公之间的联系,但凡这呆霸王自己不作死抑或学政不是个蠢货的都不会在这一关卡折戟沉沙,可以说薛蟠这个秀才已是妥妥进了口袋了。
薛蟠自己也跟做梦似的,稀里糊涂竟然就是个秀才了!从此以后见了官员可以不跪,家中徭役赋税也可减免,想着出门约了妹子踏青都可以自称学生而不是小生,总之心里美滋滋的。家里又摆了筵席请诸多亲朋好友吃酒,席上往来再不闻长辈讽刺挖苦,只有一水儿的褒奖赞扬,成了“别人家孩子”的薛蟠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不舒坦。心里想着,莫道科举如此之难也有那么些穷鬼酸丁削尖了脑袋想要考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这番一看果然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可惜自家资质有限,妹子又是个女儿家,竟就错失了这个翻身的大好机会!
他且吃一回酒就叹一回读书好读书妙,直叹得那些往日里总是寻他不着的族中浪荡子弟们耳朵里起茧子,纷纷望其而旋走。待薛蟠酒醒才发现那些酒桌上的朋友竟都跑得一个不留,当下恹恹缩回家里抱着本《唐诗三百首》硬背,生怕最后一关院试丢脸万一叫人唰下来岂不是老大没意思。
这边薛蟠府试取中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传进京中,王子腾接了信一看喜得直拍大腿,把侄儿王仁唤到近前大骂一通,深恨其不知上进整日往花街柳巷之烟花地界逛,全不知体谅长辈艰辛云云。直把王仁骂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道这薛蟠不进京则已,进京了非要叫他好看不可。
另有贾府得了这个消息,王夫人本是想要依着这个去同老太太分剖分剖宝玉的亲事,一时也猛地跟泄了气的皮球是的——哪里想到痴肥驽钝的外甥竟然真的考了个秀才出来!先别说这秀才到底是不是买来的,反正长子贾珠考个这玩意儿已是去了半条命,再往后考更是干脆一命呜呼;次子宝玉到现在上学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太太整日里只说这孩子有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