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贼人掀了婆子的老底,果然有书吏提笔在罪状上添了几条,又有狱卒过来将这人提到一旁树阴下遮着。旁的贼人一见他出首就得了利,心下都道说不定能凭此侥幸逃得一命,便也开口指着旁人揭发,一时之间热闹不已,看得台下百姓瞠目结舌。有说这人惯常爱与赌场做套诓了赌徒妻子儿女卖的;有人说那人专与大户人家的姨娘们来往专偷人对头的孩子;还有更恶者同那些野和尚、野道士沆瀣一气,专找上香的虔诚信众骗财骗色骗孩子的——往往空口白牙上门就说人孩子命不好,若不及时送去庙中只怕带累全家。骗一个是一个,骗了孩子就跑了,待其家人明白过来天南海北的又往何处寻去?这些人还爱骗了女孩子说是去某处庵堂修行,人一进去别说静心修行了,多半叫卖去做了风月场上的观音娘娘,再难清净。
这些互相咬出来的罪证比之此前大牢里用刑时候吐得还利索,末了就只几个专偷官家孩子与专和野庙来往的拐子被特特拖了出来留待往后再细细审一审,其余拐子叫刑部尚书大笔一挥全判了斩立决。督察院和大理寺的主官就在一旁坐着,核对量刑都不用往远走,直接撂下茶盏大印“啪、啪、啪”一盖,刀斧手在一旁磨着刀都等了老半天了。
午时一到,这一伙贼子里除了三、四个还要留着再审的,其余十来个立时全部授首伏法,暴尸三日以儆效尤。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光为了将台子上的血水冲入沟中就跑了半天,总算赶在日落前将一地缺了脑袋的贼子摆放整齐。
剩下的事儿就是将此案发往各地官衙,命有司明察暗访这些拐卖走失的人口。依着拐子们的供词,有些人叫卖了无非这一两年的事儿,若能寻回来亦是桩大功德。连各大宫观庙宇也与道录司、僧录司齐齐出手整了整往来挂单和尚道士们的碟文凭证,但凡有含糊其辞或假冒充数者,纷纷上报朝廷派衙役锁去牢里吃板子。这期间果然查出诸多不法之事,解救诸多遭胁迫或是遭欺压的信众们,举国上下风气为之一新。
待得此间事了,便已是暮春之时。四月里天气逐渐热起来,时不时还飘场小雨,京中繁花次第开落,又是一年好年景。沈玉自打从二月调出北镇抚司进了京卫大营,也就初一、十五操练应卯即可,平日就在家里守着宝钗。如今四境尚且安稳,武将升迁只有一个难字,因此他倒是半点不着急,就见天儿陪着宝钗带着沈老爷子要么大慈恩寺、要么泽池、要么自家各处庄子上逛。许老大夫嘱咐过需得叫沈老爷子多活动活动,又云孕妇怀胎期间多多走动有益无害,是以特特的不让这两人着闲。
宝钗知其好意,加之身子也康健愿意出去玩耍看景,一家三口颇将京畿景致玩赏了一个遍,直到四月份肚子鼓了起来方才消停。
这一日恰是恩科开考,家下送了寄居的沈家子弟往贡院去,车把式叫堵在街上还没回来,家中倒是先等着薛家伙计受命来送东西。跟着一同来的还有薛太太身边一个极得脸的婆子,那婆子先去沈老爷子处问过安,回头才监督小厮们紧着将东西一一抬下来与苏嬷嬷看:“这四匹虽是棉布,做那些穿在里头的内衬最合适不过,又轻又薄又软,吸了汗还不沾身子。姑奶奶日常在家穿又舒服又轻便,比再多绸缎料子都好。”说完又提下来几个匣子翻开与苏嬷嬷道:“伙计们从南边送来的燕窝。我们问过大夫,上等官燕即可,血燕只怕姑奶奶看着颜色不舒服。还有冰片糖,核桃,黑芝麻,样样儿上好。”
“还有这个,”那婆子笑着提了两个满当当的竹篮子出来:“这是与姑奶奶日常吃的鸡蛋,不是乡里收上来那些不晓得放了多久的,各个新鲜,一日两三个尽吃得,往后再送。太太说了,等将来小外孙落地了也少不得,只管吃,家里有的是办法弄。”此外还有各种新鲜瓜果菜蔬,也不知从何处淘换来,水灵得跟刚从蔓子上扯下来一般。
苏嬷嬷仔细看过一遍,布匹直接叫送到院子里与丫鬟们裁剪缝制,吃食一概叫送到沈家的大厨房去料理,再不过问。如今沈玉没事儿就在家里呆着,宝钗所用三餐皆出自其手,苏嬷嬷乐得清闲,只管把院子里不合适的东西换掉,每日吃用甚么只写张单子递出去,再就是提醒宝钗好生将养。
待薛家送东西的伙计走了,沈玉才扶了宝钗出来走动。如今沈家的园子已经重新整过一遍,草木葱茏,错落有致,行来颇有几分天然之态。自打不再往外头逛,宝钗无事便爱在园子里散步走动,家下事也懈怠了不少。好在沈家主子少,下人更少,懈怠便也就懈怠了,却也无人敢偷奸耍滑。
宝钗走了两刻钟时间就回转东院儿歇着,沈玉去厨房看看今儿弄甚么新鲜吃食,苏嬷嬷就过来将娘家送了甚一一禀报一番,末了凑近宝钗小声道:“姑奶奶,还有件事儿得您自己掂量。”说完抬头看了看屋里服侍的莺儿和白鹭,两个丫鬟立刻福身退下,苏嬷嬷才继续道:“您这边儿身子越来越重,奶、子和接生婆婆需得早些预备。再有一个,”老嬷嬷顿了一下道:“姑奶奶心里得有数,万不可听了旁人谗言就胡乱往姑爷屋里添人。一则给自己添堵不说,再也伤了夫妻间的感情,何苦为了脸上那点子虚面子损了体己呢。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