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边灵柩都送回老家家庙安放妥当再做打算。
果然, 半个月后京中各家当铺子或是文玩店都收了不少已故贾老太太嫁妆里的物件儿,大多都是贾家大房老爷授意夫人邢氏出手,换得银票密密藏在身上预备着回金陵再行使用。王夫人因着有薛家前后赠与的万把两银子颇有底气,再加上毕竟情势比人强, 不得不默默憋着闷不吭声。等两位老爷一离京, 鸳鸯当天下午就登门将宝钗所托尽皆交予王夫人,王夫人立时带着儿子媳妇并庶子庶女从暂居的地方挪开,带着嫁妆细软搬进了贾母给的宅子里, 又慢慢将那个庄子的年例收上去略整了整, 眼看打算就在京中落脚并不愿回南边。
这里也有个缘故, 她其实竟是不敢回南边。当初元春省亲前后家中银钱不济,王夫人为着女儿脸面便偷偷将老家金陵的几十亩祭田卖出去了一半儿。祭田乃是宗族立身之本,随便换了那户人家都不乐意摊上这样的当家主母, 平日遇上这种事叫抓住能安生得个院子叫关起来吃斋念佛到老都是轻轻饶过。她也不是真的败家, 只存着过后再赎买回来的想法才将地契典出去半数换得银钱以解燃眉之急, 岂知家中竟再没有银钱从容就手的时候, 自然这些祭田也就再也没能赎回来。
可话虽是这么说, 家中老少爷们儿却又惯爱在旁人身上寻毛病,从不愿看看自己个儿有没有问题。此事一旦揭出来,如若王夫人就在眼前只怕跑不了一顿责罚, 索性干脆就不回去了,反正祭田也是公中之物,又由长房继承,多一亩少一亩二房完全不痛不痒,何苦上赶着去与人做出气筒!如今王夫人只管把住手里的银子,带着阖家老小低调度日慢慢儿消耗,便是贾政从南边回来也奈何她不得。
暂且不说贾家日后生计,单说回宝钗这头。晚间沈玉回来时特特带了柳子安并柳湘莲,后面那两个见了宝钗头也不敢抬,只频频拱手道恼。宝钗不知其意,命人送上茶水后分了宾主坐下静听一会子方才明白事怎么回事儿。原来乃是柳子安央了沈玉叫柳湘莲暂且在沈家住上几日,估摸着里头还有些旁的内情,只柳湘莲自己憋着不肯说,宝钗便也不大问,就安排了个小厮与他,又让莺儿带着几个婆子将客院收拾出来给他住着。
等再晚些众人纷纷吹灯歇下,沈玉这才小小声与宝钗笑道:“柳湘莲这几日犯了桃花劫,那姑娘着实厉害,要死要活的混不顾脸面非得嫁与他。柳湘莲不打女人,又看不上这样儿的,再者也不耐烦与她打麻缠,所以才想在咱们家躲上几日,回头再跟着二哥往平安洲去上几年娶妻生子再回来,也就好了。”宝钗听完便知道他说的那姑娘是尤三姐,这辈子她与其姐虽说名声尽毁,到底都逃了条性命出来,远远搬个地界重新过活未必难熬,但看能不能尽快决断。听得沈玉调笑般道出其中因由,只无奈道:“那柳家的两位爷都老大不小了,又都是有为青年,自然叫小姑娘们见猎心喜。再者,能把持住不坏他人名节乃君子之仪,又是二爷衙门里得力的帮手。既如此,只管安心在家住着,我这就让人与二哥捎句话,定能将事情安排妥当。”说着想到柳湘莲叫尤三姐烦的直往外头躲,也是无可奈何的好笑。
自知其中缘由,此后宝钗也不多话,一日三餐衣物被褥紧着供应,又约束家下人无事莫往客院去,另一边与薛蝌去信解释一番,只等年后薛家商队北上便带柳湘莲同去。薛蝌自然愿意,前头那次遇上盗匪就是仰赖柳湘莲出手才平安归来,如今恩人遇上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劫难”,少不得也高兴帮他一把。
安顿好柳湘莲之事便进了辜月,又是一年快到尽头,且得盘点家下这一年的收息。沈家几处老铺子早就一一调理过,生意立时有了起色,虽说不得日进斗金,至少净利比之往年同月翻了一翻。至于宝钗陪嫁的铺子仍是稳稳当当盈利,几位掌柜的越好时候一齐带了账本子上门听候主家吩咐。宝钗也不与他们客气,拨出一天专门盘点。
等掌柜的们按时送账来,宝钗又忙得将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直响。一番计算后分出与哥哥薛蟠的干股叫白鹭送过去,特特命厨下预备席面儿留几位掌柜用过饭再离去。寂然饭毕,旁人纷纷告辞,只晴雯留下似是有事禀报。宝钗不为难人,上了茶看座,等她慢慢把话说清楚。只见晴雯捧着茶碗喝了一口,脆生生道:“大姑奶奶,前儿我在外头遇上了鸳鸯。她自己已拿了身契去衙门里换过,又不耐烦其兄嫂骚扰,我就留了她在铺子里住一住。我想着,早年在宝二爷身边时多得她照拂,如今她也出来了,又最是个眼神利的人,不如留下与我一起做事可行?”
宝钗对鸳鸯本人并无恶感,亦知她是个能干的,当下点头道:“既然铺子把与你管,招甚么人也由你拿主意。只一个,她家的家事让她自己处理干净,若有闹上门的管叫五城兵马司锁去,也不要来我这里求情。”晴雯笑道:“这是自然,鸳鸯心里有数。譬如我哥哥嫂子那样的烂人,抓进大牢倒便宜他们,不要钱的饭吃个饱。”说着便定了雇鸳鸯过来帮忙,晴雯这才笑嘻嘻辞了出去。
进到年底,庄子上的庄头押了田产进来,宝钗让老管家去管待一番又送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