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哀伤都看不见。
无人知晓他是怎样思念这举世唯一的亲人,亦无人知晓,他于这亲人满怀着怎样幽微含混的情绪,而这不可示人的情绪,又是如何慢慢酝酿成日甚一日的伤心。
云层渐渐由厚转薄再变得支离,雨丝从暴戾转向轻柔直到零落,有细细日光刺破云翳,扩大延展,浸染出祥和而近乎神圣的光彩。
☆、谣言
风轻柔地吹拂着水面,泛起细细的波纹。凭舷望去,水平开阔,直接青天。
——如陈韶所说,他们乘船而行。现在,正在丹水之上。
一切都安顿妥当,陈韶和祁云归又凑到一起去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于是宋梨画百无聊赖间就去努力和剩下两个人一个一个培养感情……
她穿了一件淡紫的绸衣,广袖长裾,随风飘拂。她对立于身侧低头沉思的楚墨昔和善地微微一笑:“楚医官今年多大了?”
楚墨昔抬头看她,瞳仁幽黑静谧:“我十八岁。”
“那我叫你姐姐吧。”宋梨画很顺溜地接过话,继续自顾自地说:“嗯……楚姐姐,久闻楚氏是百年医术之家,你们小时候都要很勤奋地学习吧……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救人之术,苦些也值得。”
“也是。”宋梨画点头,继续没话找话,“那你医术应该很厉害吧?”
“生死有命。再好的医者,终乏起死回生之术。”楚墨昔淡淡答道,依然没有太多表情。
“哎,楚姐姐你这么想可不对。”不赞同地摇头,她兴味盎然地眨眨眼,反驳道,“旁人可以有这想法,你不能。医者必须最乐观的那一个,决不能信生死有命,就是要救活不可能救活的人,就是要创造奇迹。若连你都悲观,要那些病人怎么办?”
楚墨昔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很缥缈地笑了:“或许你说的对。”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宋梨画笑得一派天真,内心暗自得意。开玩笑,楚墨昔这种程度的淡泊算什么,她可是十二岁就被送去开导玉曦的人……
楚墨昔却不再言语,低头默默盯着自己薄而窄的衣袖,有日光在上面静静流泻开来。
此时只见一人由远及近缓步走来,却是玉竹。
他凝眸看向宋梨画,问道:“宋姑娘应该听过洛双儿的传闻吧?”
她点头。秦濯和祁云归都给她讲过——行迹离奇的孤女,流言中江南暴乱的真正统领,四海之内谈之色变的洛双儿。
“那么,宋姑娘你信吗?”
她信吗?
“流言蜚语不必太当真的,但既有这说法,终不会是空穴来风……”宋梨画随口说着,自己都觉得立场不坚定,笑了起来,“总之奉旨平叛这种严肃的事还是先不理会那些传言为好……你既提及此事,是有什么见解?”
她只道玉竹是听了什么传说,好奇地来求证,于是抱了开玩笑的态度反问他。然而面前的少年却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他就以那么严肃而笃定的姿态,一字一顿地开口:“因为我不信。”
“关于洛双儿因幼失怙恃心性扭曲,组织人大肆对无辜百姓施虐的说法,我一个字都不信。”
淡如水的目光望向玉竹,楚墨昔不知何时起,已经听得很认真了。
“我在蜀州的时候,曾向很多人询问求证过,其中不乏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然而最终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了解哪怕是一丁点儿这传说的确切来源。”他停顿了片刻,直到二人眼中浮起疑惑的神色,方继续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那么行踪隐秘诡计多端的一个组织,何以它的首领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或许是有哪个人偶然窥得了内幕,或者组织里出了叛徒……总之是通过某个机缘巧合散布出去的?”楚墨昔猜测。
“我起初也像楚医官这样想。然而虽说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但要在短时间内散播到江南江北人尽皆知的地步——”他声音并不大,但最后几个字却仿佛水晶与水晶碰撞,迸出惊天动地的波澜,“仅凭一人、一家之言,是不够的。”
“你是说……”宋梨画慢慢接过他的话,“有人故意散布?”
玉竹不语,她便旁若无人地说下去,直到自己都震惊地睁大双眼:“若真是如此,那人的目的必是对我们混淆视听,引导所有人朝着错误的方向查下去……若他们再歹毒一点,大可以设好埋伏,令踏入此陷阱之人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这猜想极恐怖,连楚墨昔也怔在原地,面色微白。
“宋姑娘言重了。”玉竹连忙制止她的想象,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缥缈无据,不信便罢了,万不可妄加猜度。无论如何,我所说的只此一事,切莫将此传闻当做任何依据,以免误入歧途,得不偿失。”
“我明白了。”宋梨画略一点头,“我也会转告祁大人——”话音未落,船身忽然剧烈地一晃动,有冰凉的水珠飞溅上来,她连忙扶住船舷,抬头望去,只见天空迅速黯淡下来,片刻前还风和日丽的天,霎时间风起云涌。
楚墨昔道:“起风了,过一会怕是有雨,我们先回屋吧。”
“现在天色尚早,不到用餐的时候,待在房里也无聊得很,不如请祁大人和陈将军一起去船舱,找人上些点心茶水,随意交谈些什么。”宋梨画望着重叠云影,不紧不慢地微笑提议。
说到底她还是想找人闲聊对吧……楚墨昔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恬静温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