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小吏失职,怕被盯着追究,忙上前阻拦:“此时夜已深,不如先审问出是谁人指使,明日到纪刺史那也有得说。”小吏打得一手好算盘,认为转移了视线便可少些追究,遂捋袖上前跃跃欲试。
壮汉将人往前一推:“行,瞧这人也不是有骨气的样,一起问吧!”
小吏兴致勃勃地接下了这差事,欲从歹人口中问出幕后指使,而此时许稷早已在扬州城外。
“你设局是为了弄垮杨少丞?”、“不,我只是确认一下。”、“到现在仍没有消息,兴许是你多疑了吧?”、“不见得,反正有益无害,左右我不可能明着离开扬州。”
叶子祯对她迷一样的出城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真堪比狡兔三窟,目的就是教杨少丞等人摸不着头绪。想她能悄无声息从西京抵扬州,再避开一路眼线回长安,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仍当你住在驿所,等回过神来,你都快出淮南道了,妙哉。”叶子祯刚说完,就有小厮跑来,气喘吁吁一伸手:“刚收到的信。”
待小厮退下,叶子祯拆开信一瞧:“你料得没错,驿所果有人行刺,看来他们的确很想在扬州了结你。不过你避开这一次,回京之后恐怕也无法掉以轻心,阉党似乎不大能容得下你了。”
“我明白。”许稷接过信看了一眼,顺手将其扔进了炭盆。
天寒地冻,行舟也不方便,只好坐车,一路颠簸至西京,天地仍然未能从漫长冬季中苏醒过来。
已经过了正月,西京城还有些残存的年味,前阵子大概刚下过一场雪,排水沟旁还堆着些许积雪,沟中则水声潺潺,似无止歇。
正值午后,务本坊内多的是闲散国子监生和神叨叨的道士在外晒太阳。
许稷的马车刚从景云观大门口路过,就听得一声“唷!一定是许侍郎!”传来,马车骤停,眼尖的小道士冲过来,嚷嚷说:“道长算了一卦,讲许侍郎今天要回来,竟是真的!先前那符好用吗?”
许稷透过窗子回了一句:“管用。”
“那太好啦!”小道士连忙又摸出两张来,伸手往马车上一贴:“专防小人!”又贴一张:“仕途通达!”
许稷将手探出去,将符收回来:“多谢了。”
“不客气!”小道士嘻嘻笑着看马车远去,又转身回去同李茂茂下棋:“你说得真准也,说今日到就今日到,莫非有什么眼线?”
“不告诉你。”李茂茂“啪”落下一子,抬头朝那远去的马车看了一眼,顿时想到家中那位白发苍苍诸事尽在掌握的曾祖。
而这位曾祖李国老,此时正于清冷的政事堂内,翻着堂案与王相公争执不休。两人起初还是以公事相争,到后来却忽然变成——
“国老,那个孩子怎么也该姓王吧?”
“没有婚姻之名,户籍也未落实,为什么要姓王?孤身一人从扬州带个孩子回来,跟十七郎有甚么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姓王。”
“那总不能姓许!难不成姓卫吗?”
“实在不行姓李就是了。”
“姓李又是哪门子风俗?”王相公合上面前条陈,暗自嘀咕:姓李才是最扯吧?
尽管小孩子不太可能姓王,王相公仍然无法按捺住内心喜悦,起身道:“下官先回去了。”
“此事勿与十七郎说。”
“有儿子了难道不该知道吗?”
“孩子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从嘉都没开口,你一个局外人跑去揭开这层纸算什么?”李国老头也不抬,仍暗自筹谋着右神策军将来的路。
“好吧。”王相公接受了这个事实,转身出了门,碰上同庶仆立刻嘱咐道:“去知会十七郎,让他今晚去务本坊罢,不要回家了。”
“好嘞!”庶仆得令拔腿就跑去右神策军营,一字不落将相公的话转告给王夫南。
王夫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是许稷回来了。他连训练的衣裳也没换,火速牵了马就直奔务本坊。
然务本坊此时却已有客抢先一步到了,叶子祯笑眯眯地扒着门框:“嘉嘉!”
“你为何会在这?”
叶子祯回说:“我有很重要的货要到长安,思来想去索性亲自来。比你晚出发三日,也早到三日,眼下就住在隔壁。”
叶子祯说着,佯作无事地走进去,却趁小婢不注意瞬时抢过阿樨来抱。阿樨正捧着一只鲁班锁啃啃啃,突然被叶子祯举起来,也不慌乱,只稍稍愣了一下,就又乖乖巧巧地继续抱着木头啃。
“脏死啦。”叶子祯单手抱住小孩子,抖落出帕子来就给他擦口水:“我猜十七郎今晚一定要来的,小孩子会碍事的,我先抱走了啊,明早再给你送过来!”
他说完拔腿就跑,许稷反应过来追出去,这小子早就跑了个没影。
小婢呆愣在一旁,看着许稷:“这——”
许稷倒吸一口气,正要去将孩子要回来,坊道里瞬时传来急促马蹄声。那马蹄声骤停,马和人都陷在暮色里,如画一样。
一年多未见,许稷觉得有些陌生。
王夫南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也不管有无旁人看着,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因疾驰赶来,他呼吸略重,胸膛不住起伏,似乎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与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抱得太用力,许稷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冬末春初的寒意和另一个人的炽热交织,熟悉的气息和脉搏跳动的方式,将她从阔别已久的陌生中拽了回来。
许稷闭眼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