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周家人都住在租界,暂时还太平。未雨绸缪,他不能等危险来临再拯救家人。
故土难离,年纪越大的人身上越明显。周澜劝解母亲十分之难,这也是为什么他非要亲自回津,如果是外人劝解,他娘一定不会听。
“我哪也不去,周家祖宗都在这,祖坟都葬在山上,我这把年纪了,我去了外边哪里像话,祖宗都不会答应的。”三姨娘只摇头,她目盲的很,已经完全看不清人,拉着儿子的手,空茫茫的“望着”儿子,表情很坚定。
“娘,”周澜用力握着她的手,让她体会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天津不安全,租界也不是肯定就能安全,真打起仗来,我不可能在天津守着你们,当兵的要跟着命令走的,你们不安全,我走到哪心里都不踏实。”
“我一个老太太,到这把年纪谁也不怕,庚子年就开始天下大乱了,到现在老百姓哪家不过日子?”老太太十分执拗,她的人生经历里,摇摇晃晃就活到了老,怕与不怕,人生在她看来,到哪里都有艰辛,“谁得了天下都是要靠老百姓过日子的,还能把大家赶尽杀绝?”
周澜直摇头,已经顾不上姨娘看不见:“娘啊,日本人不一样,你没见过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日本人也是人,”好脾气的姨娘忽然否定他,“人和人没有区别,日本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周澜没有多想,他不想辩驳人性的好坏,只想让他娘早点离开。
“好人坏人都无所谓,娘,刀枪不长眼,你看比利时租界连驻兵都没有,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反正我不离开天津,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我死也做不出,”姨娘的固执超出他的预料,无论如何也不肯丢下周家的祖辈,仿佛这就是她人生的本分,“你的心,娘心里明白,实在不行,让淑梅带着我大孙子走,我一个老太太守着。云峰这些年也不回家,娘觉得……这个干儿子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孝顺,瞒着家里人,娘心里都明白。”
“娘,我……”周澜反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姨娘拍着手背打断了。
“我知道,小龙,你想说的娘都知道,”姨娘说,“可你也要理解娘啊,娘是周家现在唯一的长辈,云峰……如果不在了,你是周家唯一的传人,守着祖宗家业是你的职责,也是娘的本分,你带兵,忠孝不能两全,娘不能再到处走了,娘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说到这,姨娘本来茫然无神的眼神噙满了泪水,一眨眼睛,泪水流下脸庞,在皱纹的阻挡下,流得并不顺畅,横溢满得满脸泪水。
“娘,云峰还在,”周澜紧紧握着姨娘的手,只有他二人在,母与子之间没有隐瞒,“他活着,您别多想,他受了点伤,不过都好了,过段时间我把他领回来给您瞧瞧,您别伤心。”
“真的吗?”姨娘问,“我已经两三年没见到云峰了,心里想啊,都不敢问你了,家里人都不敢问。”
周澜意识到,家里人确实这两年都没人问过,最关心云峰的哑叔不问,连亲弟弟云海都不问了——显然,是姨娘他们在家里合计过了,得到结论了。
就像周澜那年,以为杜云峰已经死了,和谁都不提起。
嘴上不提,其实全放心里了。
“他活着!”周澜说,“他一定会回家看您的。”
周澜满身疲惫的走出老妇人的卧室,回到了客房。
他以前不住比利时租界的房子,这房子当初和杜云峰买的时候,只是个过渡,房子小,他们有钱之后很快就买了英租界的大房子,把这套洋房留给了姨娘和哑叔他们。
晚饭吃得很安静,哑叔没有言语,淑梅低头少言少语,一边伺候姨娘,一边留意着小宝是否挑食,周澜有时和姨娘说几句,有时候转头和贺驷说几句,贺驷在他家里始终有点拘谨,并不像在师部里放松,有问有答,并不多说。
另一桌的警卫战士则全部埋头吃饭,除了碗筷响,全无其他动静。
幸好有小宝,不会看眼色,庶自上蹿下跳,一顿饭吃成了他耍活宝的舞台。
“爸爸,你看我!”小宝在爸爸面前显本事,抛起花生米,自己跟个小□□似的,移动脑袋脖子到处接。
周澜笑着教育了他几句,并不真生气,恍然间想起杜云峰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丢着吃。
“爸爸,快看我。”小宝挑起一根长长的面条,腿脚麻利儿的上了凳子,“我的面条最长,快和我比比。”
“儿子,下来。”周澜一看这孩子平时在家就是惯养的,没被狠吓唬过,就伸手去拍他的屁股。淑梅也赶紧去哄小宝,想把小孩抱下凳子。
周澜这一巴掌就拍到了淑梅的手上。
“哈哈,”小宝及时地幸灾乐祸,“爸爸打梅姨了!喔喔,爸爸打到梅姨喽。”
“小崽子,”周澜呵斥,伸手打算教训教训儿子。
淑梅赶紧把小宝往旁边抱,躲开了周澜的巴掌,她求情道:“孩子还小,你回家了他高兴,平时不闹的。”
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有人护着就什么都不怕,嬉皮笑脸,蹦蹦跳跳,哪怕爸爸真的拉长了脸。
“你刚回家,就不要吓唬他了,那么小,懂什么。”姨娘平时最溺爱小宝,现在连亲爹教育孩子,她都心疼。
“别胡闹,下次再不好好吃饭,n_ain_ai和梅姨护着你,爸爸也要揍你的。”周澜一板脸,看着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