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勇他们还小,将来他爸还能挣回来钱给他俩花,三毛现在就过不去了,要不让他复读,他万一……”
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啊,她怎么向赵二赖交待?她对赵家是有责任的!
林老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磕了磕烟锅,索性遵循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站起身出去了。
林香久神情复杂。
上次来向爹娘和二哥借钱碰了钉子,她回去后哭了一场,卖了自己的嫁妆才算凑够赵三毛的学费。
结果赵三毛也没考上中专,这学费便正好用来给他复读一年。
这一次她本来不想来拿粮食的,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赵三毛在学校里吃饭,那是要往学校里交粮食的,她不敢给他拿太差的粮食,怕赵三毛吃不好亏了身体,又怕他在学校被人看不起。
可好粮都给赵三毛拿走了,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呢?
这眼看年根儿底下,家里米缸面袋子都空空的,赵三毛也放了假窝在家里,大大小小六张嘴等着吃饭呢。
林香久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林家拿粮的。
见老头子出去,林老太立即翻起炕席,拿出压得平平展展的几张零钱:“快拿着香久,拿回去给勇勇和二子买点心吃。”
林香久习惯地伸手来接,忽然意识到林子矜还在旁边,难得地有点脸上发烧,看了她一眼。
林子矜倒没看出林香久脸红——主要是林香久的脸实在太黑了。她见林香久目光中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戒备,也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姑,这是我给勇勇和二子买的笔记本,你带回去给他们。”
两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放在林香久的手里,还带着点女孩子身上微微的香气。
林香久怔了怔,这是今年最时兴的香脂的香味,她在赵家村村长的女儿身上也闻见过。
林子矜见她不接,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把笔记本塞在她的手里,笑着说:“姑,这是我自己攒钱买的,给两个弟弟用,你好好供勇勇和二子念书,将来娃娃们考上个中专大学的,你也能跟着享福。”
林子矜想说男人和小叔子都是靠不住的,连儿子也未必保险,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林香久这样的人,她可以靠自己养活赵家一大家子,却无法一个人活下去,赵二赖就是她的主心骨。
如果她能把两个儿子当成主心骨,说不定日子还过得更好些。
林香久没怎么听进去林子矜的话,她目光呆滞,只是盯着林子矜的手和笔记本看。
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手指修长,白白嫩嫩的闪着莹润的光泽,同崭新的淡蓝色笔记本相映,也不知哪一个更耀眼些。
林香久的目光又移到林子矜的脸上,女孩子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脸庞白暂,双眼皮的轮廓随了林家,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好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逮着蛤蟆攥出尿
林香久忽然从那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又老又丑的自己,破衣烂衫,又黑又瘦,头发蓬乱得像个野鬼,还是那种快要秃了的野鬼。
她也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很久没有洗过澡的酸臭味儿。
林香久的目光回到日记本上,停着不动了。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日记本,封面上同样印着伟人像和语录,她在里面记着名人名言,也记着少女心事。
她曾经也有这样白皙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喜人女子,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她也曾经用着其它女孩子用不起的蛤蜊油,穿着簇新的确良衬衣,村子里所有的姑娘提起她都是羡慕的,所有的小伙子都向她投来倾慕的目光。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林香久茫然地想着。
赵二赖那些动听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赵二赖送给她的野花和塑料发夹,赵二赖向父亲提亲,父亲不同意,两个哥哥将他打了出去。
赵二赖摸着黑来找她,两个人隔着被钉死的窗户,无声地哭到天明。
她和父兄争吵冷战,寻死觅活,水米不肯沾牙。
最终父兄妥协,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她得偿所愿,嫁给了赵二赖。
那时候,她穿着新嫁娘的红棉袄,穿着新做的绣着花的红棉鞋,娘把姥姥传下来的一对银镯子给了她。
那时候,她还是漂亮的,骄傲的,怀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誓要活出个人样儿来,让父兄看看,她的选择没错!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赵二赖不再回家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腰肢不再柔软,她的眼睛不再明亮,她剪掉了令她骄傲的美丽的长发,每天顾不得洗脸收拾自己,像一头老牛,奋力地拉着比她沉重几十倍的车,车上坐着赵家一大家子人。
她被压弯的腰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就在几个月前,她娘给她的那对银镯子,也被她卖了给赵三毛筹做学费。
那是她最后的嫁妆,其它的嫁妆在过去的十来年里,早已陆陆续续地卖光了。
卖镯子的时候,她曾经恨过她娘,为什么爹娘不能帮她一把?为什么他们不能借给她钱?为什么从小疼她的二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