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笑,目光从她翘起的双蝶鞋尖上掠过,很快垂下。
“四姑娘,她已将信重新交给二门的李婆子,接下去该找二姨娘了。”
虽不知她到底在盘算什么,但她让他跟着那人,他照办了,并不多问。
回了话,俞眉远久久不出声,霍铮就狐疑抬头,一眼撞上她的眼。她正歪了头看他,见他望来,便朝他伸手,勾勾小指,示意他上前。
霍铮对她那小指头有种很矛盾的感觉,又恨……又爱。
“姑娘?”迟缓地走到榻前,他微微躬身。
俞眉远猛地跪坐而起,伸手探到他颈上。
霍铮被点穴似的一僵,才听她慢悠悠开口:“昨夜在草丛里被蚊虫咬了?”
眼睛贼尖!
他挪了挪步,离开她的手。
“是。”
“可怜的,心疼死姑娘我了。来,我给你上药!”俞眉远从榻上小几的暗屉里抹出一小盒药膏来。
霍铮听得脑门直抽,就见她那葱白的手指挑了青绿色的药膏朝他伸来,他忙退出两步。
“姑娘,我自己来吧。”
“这么害羞?昙欢……你别是男人扮的吧?”俞眉远看他脸色虽无恙,可整个耳根子都红了。
霍铮顿时呼吸一窒,满背生汗。
“噗,哈哈。给你,自己抹去!”俞眉远见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大笑,抬手将药扔给他。
霍铮松口气,接了药盒就告退溜人。
“昙欢,你要真是男人,我就把你……”俞眉远的声音又冷不丁传来,话说一半没了下文。
那厢霍铮只觉得全身被她那话剐过一遍,忙头也不回就出了屋。
俞眉远在后头笑得前俯后仰。
怎么办?她好喜欢逗这个丫头……
……
十一月十七,俞宗翰寿辰日。
园里热闹非常。
清芳楼早早就打扫干净,里头的家什都已搬空,换上几案锦凳,按人设座,团团围起,并不摆大席。两园人口颇多,若是摆大席便要分而居之,不如这样围坐厅间,不管是说话饮酒都各自方便。
偏巧昨天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到晨间方止。在清芳楼上望出去就能见到园子里白朦朦的雪景,倒添了些趣意。清芳楼前的庭院积雪已清,除了俞章敏交代的炭炉之外,这院里另又准备了四兽衔箭壶与十五木笋,专门用以投壶与木射,蕙夫人又将象牙酒筹取来预备着行酒令用。
这投壶、木射与酒筹不拘男女老幼都能玩耍,再让俞宗翰出些彩头,叫大家好好玩一场;再有一重,虽是寿宴,但难得一家老小齐聚,也是作了让俞宗翰考校几个孩子功课的打算。
年轻人早就摩拳擦掌,预备好好露一手。
午饭时众人便都聚到了清芳楼里来,这里早生起了炭盆,笼着香,一片香暖。杜老太太与俞宗翰都坐在主位上,其他人轮流来向他敬酒献寿礼。俞眉远也跟着人向他献礼,那礼自然就是青娆之前替她准备好的,羊绒厚袜,针脚细密,比起别人送的礼虽然不那稀罕,也少点儿心思,但到底算贴心,马马虎虎也应付过去,偏偏俞宗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后才似笑非笑道:“你亲手缝的?”
俞眉远只是“嗤嗤”笑了几声,并不作答。
俞宗翰也就不揭穿她,赏了她几个银锞子。俞家的习惯,晚辈来送寿礼,这长辈要给赐。倒是站在蕙夫人身后侍候着的二姨娘何氏多打量了那绒袜几眼,笑得颇为古怪。
俞眉远接了赐退下,心里却有些犯疑。今日是俞宗翰过寿,但杜老太太脸上淡淡的,并不像往日那样热络。莫非……上次这两人在庆安堂里争执后到现在都还没和好?都已经有半个月了,这隔夜仇隔得有些久。
俞眉远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两人争执中关于俞宗耀买官之事来。
听俞宗翰当时话中意思,他坚决反对俞宗耀踏上仕途,还不仅仅只是反对买官一事,可上辈子俞宗耀还是捐了个官当。他捐官的钱哪里来?
当年徐家出事,派人上俞府求助时曾带进京一大笔银钱,这是上辈子回宾阁的韩行云告诉她的,可最后这人和银钱都失了踪。俞眉远到现在都无法肯定到底有没这笔钱。
如果有,那这钱会落在哪里?在二老爷俞宗耀手里?
不可能,如果他有钱,以他的脾性早已捐官了,不用求到老太太那里。
她能肯定的一点是当年徐家确实派了人进京求见俞宗翰,最后却被拒之门外,而她母亲徐言娘也被老管家关进了佛堂。
脑中忽一线光芒闪过。
老管家只有三个人使得动,她爷爷,即已故去的老太爷,她父亲俞宗翰以及杜老太太。那日俞宗翰与周素馨对话时对这事表现得很诧异,假设他不知道这件事,那只剩下一个人。
杜老太太。
正想着,那边又传来一阵笑声,是二房的俞章锐举了杯向俞宗翰拜完寿又挨桌敬过去,敬到三房寡居的罗雨晴时说了几句笑话引来一阵笑,罗雨晴却低了头往后避了去,连道几声“不敢”,似乎窘得很。
俞眉远心里那线忽又被引燃。
罗雨晴!上辈子罗雨晴死得早,并未牵引出兼祧一事来。然而这辈子俞眉远改了她的命,叫她活到如今。以老太太对小儿子俞宗显的宠爱,他人死了尚且要给他行冥婚娶妻,如今三房尚存,则子嗣传承定然也成了老太太的心病,她不能让俞宗显绝后,便要从同族过继亦或兼祧。可兼祧是由二房钱宝儿提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