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跟着毓秀来到养性斋里,最初的混乱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与这场行刺谋杀行动无关的宗亲,全部都被毓秀领着侍卫,一路送到了距离养性斋最近的静恬斋中暂留,等待大理寺、理藩院、刑部等衙署的彻查,各宫妃嫔都领着自家阿哥和儿媳妇回了各人的宫室,而欲谋夺皇位和救驾大功的大阿哥胤禔和八阿哥胤禩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都已经被侍卫关到了储秀宫的西配殿,嘉妃娘娘则是最惨的一个,直接压到了内务府的慎刑司中。
尔芙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距离那场慌乱都有一炷香的工夫了。
御医都已经在屏风后指挥着宫女处理好了尔芙后背上的那道足有一尺多长的伤口,他们之所以会摇头,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挽留住尔芙腹中的胎儿了,受惊过度、又剧烈运动一番,让本就才刚刚坐稳的胎像,再次出现了拨动,尤其是她最后正面摔倒的那下,正正好伤到了她腹中的胎儿,他们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四爷看着昏睡中都拧着眉的尔芙,长长叹了口气。
直到此时,他都在深深自责着,一副药送走乌拉那拉氏的人是他这个弘晖的阿玛,尔芙不是没有劝说过他,是他再也不能忍受乌拉那拉氏肆无忌惮地伤害府中其他妾室所出的子女,他也曾想过和弘晖将这一切都说个清楚,可是让弘晖直面乌拉那拉氏最狠辣的一面,他到底有些不忍心,他没想到老八两口子会这般残忍,将这个秘密告诉弘晖,偏偏弘晖将所有恨意都落在了尔芙这个完全无辜的女人身上,他当真是宁可弘晖伤到的是他,而不是尔芙。
他该如何面对弘晖,让他夺走弘晖的性命,他不舍。
若是让他不去惩处弘晖,先不说康熙帝那边能不能对付过去,便是弘晖在养性斋里说的那些话,定然彻底毁掉尔芙在宗亲中本就不算太好的名声,这样无疑会伤害到游学在外的弘轩和小七,他也更对不起尔芙腹中未出世就离开的那孩子,尤其是当尔芙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仍然在替弘晖那个糊涂孩子求情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人父、为人夫,他到底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他还是更加疼惜看重多年的嫡长子弘晖,最终决定要委屈尔芙,四爷抬手拂过尔芙被汗水打湿的发鬓,幽幽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暖阁,叫过在外煎药的丫儿,轻声交代几句,迈步往养心殿走去。
“儿臣请皇阿玛安。”四爷脚步沉重地来到康熙帝跟前。
已经喝过宁神茶的康熙帝,察觉到四爷眼底的祈求,苦笑着抬了抬手,免了他的礼,指着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说话,“瓜尔佳氏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吧?她知道以后有没有哭闹不止,求着你给她可怜的孩子做主!”
“她还不知道这事,她性子糊涂,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个儿命不久矣。”四爷沉声答道,坐在康熙爷身旁的位子上,他能清楚的瞧见康熙帝的发间,已经有了缕缕银丝,昔日清澈的眸子,也多了些许浑浊,他的阿玛是真的老了。
“好好待她,她是个比你额娘德妃娘娘还要善良的女子。”康熙帝随手将一封诏书交到四爷的手里,淡声道,别以为他老了就不那么耳聪目明了,他虽然也是置身事中的糊涂人,却远比四爷看得更加清楚,如果今个儿没有瓜尔佳氏,凭着弘晖持利刃进宫的事,四爷的亲王爵位都要保不住,可是瓜尔佳氏身处危险中,却宁可丢了自己个儿的性命都要保住四爷,这么好的女子,值得老四真心相待,如他和赫舍里氏一般,也许老四比他幸运,应该会和瓜尔佳氏长长久久地相处下去。
四爷接过诏书,大致扫了一眼,道:“儿臣谢皇阿玛体恤。”
“别急着谢朕了,这都是她该得的奖赏。
以前朕还觉得她未必够格坐稳你嫡福晋的位置。
如今看来,你的眼光比朕好,她值得最好的,这也算是朕为你这个做阿玛的赎罪吧,毕竟弘晖做的事情,真真切切伤到了她,加封她阿玛祜满,兴许能让她更容易接受没了腹中胎儿的事实,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多多陪陪她吧,女子如水,温柔内敛,但是伤了心的女子就如同数九寒冰,再想温暖她的心就不那么容易了。”作为一代帝王,康熙帝在四爷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四爷的选择,他也乐意为四爷做点事情。
为父者,哪个能忍心怪罪孩子,何况弘晖那孩子,也并不是个狠心绝情的孩子。
只是瓜尔佳氏能不能想通这点,康熙帝表示有点担心。
他仍然记得德妃所出的皇七女出生不久就死于宫妃谋害,他查出幕后真凶,却没有处置时,那副哀莫大过心死的样子,从某种程度来说,瓜尔佳氏和德妃是一样的人,她们都不重视尊荣和权柄,她们很是单纯,不过瓜尔佳氏更加娇柔些,也更加体谅老四的难处些,兴许不会太为难老四吧。
这般想着,康熙帝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好好的一场宫宴就这样毁掉,丢脸丢大发的康熙帝,略显疲惫地歪在了炕上,连储秀宫关着的大阿哥和八阿哥都懒得去管了,便这样和衣睡了过去,一直到魏珠拿到大理寺卿送来的调查结果回来,宫人这才轻声唤醒他,他捏着发涩的眉心,命人调亮了殿中的灯烛,坐起身来,戴着洋大臣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