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堂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还端着碗的四爷也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将饭碗撂在桌上,也没有在堂屋里停留,寻着内室里的细微声音,迈着大长腿儿就过来凑热闹了,连养成数十年的练字习惯都舍弃了,他瞧着正并肩坐在美人榻上说话的母女俩,随手拎过有些烫手的茶壶替自个儿添了杯茶,浅浅抿了口,润了润嗓子,压下了喉咙里的油腻感觉,笑着打趣道:“瞧见爷走神都不知道招呼一声,还把爷的小格格拐走了!”
“知道你要操心的事情多,我和小七哪敢随便打扰你呢,又不能一直坐在桌边陪着你愣神,只好将堂屋让给你自个儿想事情,我们娘俩来内室里说话了!”尔芙笑笑,留小七坐在美人榻上,起身来到半月桌拼成的圆桌旁边儿,拉过一把绣墩坐下,满脸淡然的回答道,其实回到后院里的四爷就和寻常男子没太大区别,不喜欢板出一张冷脸,更不会摆什么亲王的谱儿,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一个留着鼠尾辫儿的男人了,她可是不折不扣的相貌协会成员呢!
小七从小就喜欢腻在四爷身边儿,见尔芙都坐到圆桌边儿和四爷说话去了,也不甘寂寞地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阿玛,额娘刚刚说她打算给我和茉雅琦姐姐在京里挑选两个不错的铺面做嫁妆,让我自个儿琢磨琢磨铺面到手以后要如何打理才能够避免坐吃山空,您有什么好建议给我么?”
年纪还小的她,还不明白嫁妆的含义,也不懂一个女孩子提起嫁妆该害羞的情绪,一门心思都是要如何彰显自个儿在自家阿玛跟前的存在感。
不过小七这么一问,倒是真把四爷给难住了。
作为皇储候选人,他跟着大儒名士钻研过治国安邦的本事,也跟着康熙帝学过如何统御群臣,却唯独没学习过要如何赚钱,毕竟朝廷赋税都是有户部官员去操心的,他自个儿这小家的日常开支,也有陈福、张保和傅鼐去操心,他只要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儿就足够了,突然让他想一个能赚钱的买卖,他表示压力山大啊,但是小七还满眼期盼地瞧着自个儿呢,他总不能承认自个儿不擅长此道吧,所以他拿出了和朝臣耍太极的工夫,故作深沉地捋着颌下青须,淡然道:“既然这是你额娘给你的考验,阿玛怎么能够插手呢,不如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等你有主意了,阿玛再帮你参详参详如何!”
对四爷无比信任的小七根本没有想过四爷是在推脱搪塞自个儿,眨巴着和尔芙十分相似的杏核眼,笑眯眯地点点头,掰着手指头,娇声应道:“好,那小七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小七要多多赚钱,给额娘买漂亮的珠花首饰,给阿玛买镇纸玉佩呢!”
“那阿玛就等着小七赚银子给阿玛买镇纸了。
正巧阿玛书案那对珐琅彩的铜胎狮子镇纸被弘轩要去了,阿玛正愁不知道该用什么镇纸顶替呢!”四爷也乐得配合,捋着胡子,满脸是笑的配合道。
只有尔芙无语地摇摇头,暗暗为小七的未来发愁着。
这小七怎么就这么容易被糊弄呢,别说外面捧着宝贝要讨好四爷的人有多少,单说四爷私库里的宝贝就数不清,哪里会缺什么镇纸,不过想想自个儿能戴上小七赚钱买来孝敬自个儿的珠花,这心里怎么也甜滋滋的呢,难怪那时她老爸、老妈怎么那么喜欢和朋友、同事炫耀自个儿送给他们的小礼物,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小得意呢,即便小七答应送!
难得有这种一家三口人坐在一起说闲话、唠家常的机会,三人都很珍惜,话题也是越扯越远、越扯越偏,直到外面月光洒满庭院,天色彻底黑下来,尔芙和四爷这才有些不舍地送着小七出了房门,一直送着小七到了听雨斋外面,这才转身回到了正院说话,不过那种感觉找不到了,尔芙有些不高兴地拧着眉头,喃喃道:“这规矩真古怪,好好的孩子非要搬出父母住的院落,一个人领着一帮婢女仆从住在别的院子去,孤零零的,夜里害怕都不知道该找谁哭诉去呢!”
“这小七和你分院别居都已经几年了,你怎么还不适应呢!”四爷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自家这小妮子真是太容易感情用事,明明都已经分开住几年了,怎么今个儿突然伤感起来了呢,不过听尔芙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小七领着婢女仆从孤零零住在听雨斋里,好像真的有些可怜,尤其是他回想起刚刚小七一个人往听雨斋院子深处走去的背影……好吧,四爷算是彻底被尔芙给带歪了。
到底是男人,没心没肺,这两个院子住着和原来一个住主院、一个住跨院能一样。
尔芙闻言,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不过想到她要给小七挪院子的事儿,还需要四爷同意,她又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怎么能一样呢,那时候我就住在西小院,小七住在和西小院一墙之隔的跨院里,说是分开住,其实两个院子中间就隔着一道月洞门,而且那道月洞门从来没锁过,碰上打雷下雨的时候,我更是要过去亲眼瞧着她彻底睡熟了,然后再回自个儿的房间里休息,后来更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住着,现在听雨斋说是和正院离得不远,但是你想想咱们刚才东拐西绕走了多远,便是我想要去看看她,这都要在路上走一炷香工夫,要是她真的害怕,我哪里能照顾到她呢!”